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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大道(13)

Harrison信基督教,对佛教不感兴趣,就在一旁等着章决。

章决先供了四盏,父亲一盏,母亲一盏,未婚夫艾嘉熙一盏,自己一盏。等长明灯进了池里,看不远处Harrison似乎在走神,章决便又将主管拉到一旁,加供了一盏。章决很清楚,自己是没资格替这个人供灯的,他们根本没关系,但神佛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供一盏积些福德,应当也无伤大雅。

在红纸上写下陈泊桥名字的那一刻,章决心中很空荡,没有祈愿也没被自己感动。

他既觉得自娱自乐没意思,又想若是陈泊桥哪天来到这座寺庙,要给自己供灯,却发现有人供过,会想知道替他供灯的人是谁吗。

章决这个名字会在陈泊桥脑海里过哪怕一秒钟吗。很难吧。

高原的氧气稀薄,让章决呼吸困难。陈泊桥三个字一共二十五笔,章决每落一笔,指间到手腕都酸楚一遍。

写一笔时想,算了吧,写另一笔时想,写下去。

他写完了,刚要交给主管,耳边就响起了Harrison的声音:“陈泊桥?”

章决觉得Harrison有时候真的缺乏创意,一件事从二十一岁说到二十九也说不腻。

幸好16楼到了,电梯门一开,章决就顺理成章地不回话了。

Harrison走在前面,章决和陈泊桥一前一后地走出电梯,没走几步,章决突然被陈泊桥轻轻拉了一下手肘。

“章决。”

章决侧过脸,看着陈泊桥隔着不多的空间着看自己:“你们一起爬过森那雪山?”

可能曾经想陈泊桥想得太久,也太苦,有很短的一瞬间,章决觉得眼前对自己说着话的陈泊桥虚幻极了。

因为陈泊桥怎么可能总是叫章决的名字,陈泊桥应该不会这样对章决说话。

不过下一秒,陈泊桥的另一个问题又把章决拉回了现实:“什么灯?”

章决有点尴尬:“别听他乱说。”

“我乱说?”Harrison回头,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反问,又推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

Harrison的办公室很大,一套沙发,一张大办公桌,以及一整面墙的监控。整个俱乐部装的一百多个摄像头的实时监控,都能从墙上看到。

“我帮你问过了,”Harrison道,“下一艘我能替你打点的船,要过八天才能走,是一艘开往新独立国的载客邮轮,会在曼谷港停靠两天。”

章决听罢,皱起了眉头。

“货轮载客少见,目标很大,”Harrison看着章决的表情,又道,“现在港口对船只的检查也很严格,要想不引人瞩目,你们要等更长时间。”

“能不能再快一点,”章决不太满意,“八天太久了,我不放心。”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Harrison道,“你问问陈大校八天久不久,陈大校可是带队在交战区边沿不眠不休地等了半年,才等到出击的机会。”

“五个月。”陈泊桥和缓地纠正。

“新闻说半年,”Harrison朝陈泊桥扯出一个笑容,“陈大校,那你说,八天久吗?”

章决隐约觉得Harrison对陈泊桥的态度不大好,刚想开口调解,陈泊桥又开口了,他的语气有些散漫:“八天不久,但如果八天过去,我们还是走不了……”

“我说能走就能走。”Harrison断然道。

章决没办法,最后还是同意上八天后的那艘邮轮。

他和Harrison定了时间和地点后,就带着陈泊桥和Harrison告别了。

Harrison把他们送到办公室门口,突然叫陈泊桥:“陈大校。”

“我有一个问题,”他撑着门,平视陈泊桥,“章决不好意思问,我替他问问。”

陈泊桥漫不经心地看着Harrison,等待他发问。

Harrison眯起眼睛,问陈泊桥:“你被救的那天,从车里出来,看见章决的时候,你还记得他是谁吗?”

章决看着Harrison,感受着身旁陈泊桥的沉默,心里缓缓地泛上很多酸意。他不明白Harrison为什么要这么问,既为难陈泊桥,又令自己难堪。

陈泊桥停顿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当然记得。”

他微微低下头,看着章决,安抚地对章决笑了笑,又抬起手,搭着章决的肩膀,很轻地搂了章决一把,让章决贴在他怀里,反问Harrison:“我怎么会忘记章决?”

第十章

从俱乐部出来,章决有点心不在焉。

陈泊桥应该也能看出来,便提出由他开车。章决同意了,把钥匙交给陈泊桥,自己坐上副驾。

离开俱乐部街,陈泊桥没往安全屋的方向去,他打开导航,开往市中心。

“时间还早,”陈泊桥说,“我们看看曼谷。”他又戴上了那幅旧墨镜,打开广播放歌,两人就像租了车的普通旅客,在曼谷漫无目的地游览。

开到一个岔路,章决想起上次来时的情形,便对陈泊桥说:“不要照导航开,前面有一段路,这台车过不去,右转。”

陈泊桥依言右转了,又问章决:“你常来曼谷?”

章决说:“这几年常来。”

前年和去年,他都来了很多次。Harrison给他介绍了一个诊所,他来看病,但苦头吃了不少,病却仍然没有成功治愈。

“来看他?”陈泊桥问,“还是来看成人秀?”

章决看了陈泊桥一眼,说:“我不看成人秀。”

“是么,”陈泊桥笑了笑,道,“给小费这么熟练,我以为你看过很多场。”

章决总觉得陈泊桥好像话里有话,但因为章决不擅长交流,细想也琢磨不出什么门道,只好诚实地重申:“我没看过。是有几次找Harrison,场里正在表演,我怕不给小费Harrison又赶我,只能每次都给一点。”

“那么你来曼谷,只是看他?”陈泊桥接着问。

章决发现了,陈泊桥今天是不想从Harrison的话题里出去了,便回答:“不全是。”不等陈泊桥追问,再补充:“上个月我过来踩点,开车在曼谷绕了三天,跟宗拉见了一面。刚才那条路,我踩点的时候开过,开了一半才发现开不过去。当时只能往回倒,我还压坏了路边的一辆自行车,赔了钱。”

陈泊桥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接下来八天,我们做什么?”

“想不想看场完整的成人秀?”陈泊桥又问。

章决无言以对地看了专心致志开车的陈泊桥片刻,无奈地妥协:“如果你真的想看,我可以给你买票。”

陈泊桥扫了一眼章决的表情,忽然笑了,一副被章决取悦了的模样。

章决默默看着陈泊桥开怀的样子,想生都生不出气。等陈泊桥不笑了,章决绞尽脑汁说出了几个曼谷周边的他以前去过的景点,问陈泊桥有没有兴趣。

“回去再看吧,”陈泊桥说,“先吃饭。”

导航重新规划了路线,陈泊桥开进了市中心的商业区,从地图调出了附近的餐馆,问章决:“想吃什么?”

章决是那种吃什么都一个味道的人,他觉得自己肯定挑不好,便说:“还是你选吧。”

陈泊桥随手挑了一个,章决说好,他们就前往那家餐馆。

遥遥看见餐馆的店招时,陈泊桥忽然开口说:“以前和人出门吃饭,好像都是我买单。”

章决偏头看着陈泊桥,没有说话。

“如果我还有机会回亚联盟,倒是可以招待你去兆华在联盟首府的大楼顶层用餐,”陈泊桥说,“或是你想回欧洲看看母校吗?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太阳要落下去了,街边楼宇的阴影时而在他们前方,时而盖住他们。

陈泊桥随意地说着章决梦寐以求的话,随意到章决觉得他是在跟自己客气。

“该不会是不想跟我一起吧?”陈泊桥听不到章决回答,便继续轻松愉快地说。他在餐馆所在的街上泊车,斜着往后,倒入车位,熄了火,拔出汽车钥匙,却不下车。

他转向章决,摘下墨镜,专注地凝视着章决,夕阳在他深棕色的瞳仁上覆盖了一层橙金色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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