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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大道(3)

不多时,两人落到了平地上,脱掉了跳伞装备。

平地的底部有一个小山洞,洞口站着一个棕色皮肤的青年,青年穿着厚厚的棉袄,缩着头搓手,一副等了很久的样子。

他见到章决和陈泊桥,嘴里说着“先生,您很准时”,眼睛却紧紧盯着陈泊桥。

章决点点头,平淡地问青年:“能走吗?”

“可以,我刚查过监控,”青年说罢,突然转向陈泊桥,对他说,“大校,你放心,最近我们生意冷清,人都跑市过冬里去了,今天这条路就我一个人看着,你跟我过去绝对安全,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你从哪儿过的。”

说罢,他打开了探照手电,领着他们钻进山洞。

沿昏暗潮湿的山洞走一小段路,他们到达了通往泰独立国的密道入口。

入口开关位于头顶上方的钟乳石旁,青年左右转了几下,脚侧的一扇门缓缓打开。

青年用嘴叼住灯,沿着架子先爬了下去。

陈泊桥没有立刻跟过去,他看着施工粗糙但实用的门,转过头问章决:“非法越境的偷渡团伙?”

“嗯,”章决瞥了他一眼,替青年解释,“他是你的支持者。”

陈泊桥笑了笑,没有表态。他走到门边,脚踩上架子,缓缓地向下爬。

这条用于非法越境的密道挖了有些年头了,土壁上挂了一些充电式的节能壁灯,大部分灯都亮着微弱的光芒,也有几盏没电了,还没来得及换。

二十五年前,现总统赵琨全力支持的亚联盟的卫星导航计划开始部署,斥资亿万,共发射二十九颗卫星,迄今已运作十年余,号称覆盖全球,毫发无遗,却连一条使用多年的密道都无法发现。

陈泊桥踏着崎岖不平的路面,沉默着跟着青年疾步前行。

两个多小时后,他们见到了泰独立国的星光。

VI.

“您好,机主现在不便接听你的来电,请在本段语音结束后,留下您的信息。”

“我见过小伯父了,也和他聊过了,章决,你有没有良心啊!又利用我。

“不过算了,只要关于τ促分化剂那一部分是真的,我就勉强原谅你吧。

“我父亲刚刚到家。他告诉我,亚联邦和周边几个建交独立国的交涉结束了,大规模的联合搜索已经展开。

“希望你和那个人已经到泰独立国了,那里安全一些,我明天还是会去曼谷。

“晚安。”

VII.

泰独立国的边防不如亚联盟密集,夜空则比亚联盟深邃许多,星星很亮,月亮泛着柔光,悬在夜幕西边。

草木与潮湿土壤的芬芳,沿着陈泊桥的脚踝徐徐而上,四散在夜晚的雾气中。

和青年道别后,章决带陈泊桥走出了通道所在的小树林,左绕右绕下了山,走进了一个小而破旧的社会停车场,最后停在一台旧皮卡边,从车底摸出了用胶带粘着的钥匙,打开车门,发动汽车,一路往山下驶去。

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有些年头了,边防补给卡车常常从这里经过,将路面压出许多大小不一的坑,行车稍一走神就来不及避开。

章决专心致志地开车,把米色棉麻衬衫的袖子捋到肘间,露出苍白而修长的小臂。

车内有一股暖气蒸起的旧皮革香,混着刺鼻的柴油味,给陈泊桥一种不明缘由的安心。

突然间,章决放在杯座里的军用通讯器开始震动。章决接起来,一言不发地听对方说话,间或简短回复几个“嗯”,直到挂断前,他才说了整场通话中最长的一句:“好,按原定计划行事。”

把通讯器扔回杯座,章决又闷头往前开。车窗关不严实,四周静得能听见车胎碾过石粒的声音。

快到山下的时候,陈泊桥实在太无聊了,刚把手伸向广播旋钮,却听章决开口道:“你饿不饿?”

陈泊桥愣了一下,还没回答,章决又说:“再开二十分钟就到镇上了,想吃什么?”

“有什么?”陈泊桥问。

章决像背过好几遍似的,没有停顿地报了不少种菜让陈泊桥挑,又说:“你现在不方便露面,如果想吃考究一点的,等到了安全屋,我再出门给你买回来。”

陈泊桥想了想,挑了简单的三明治,又对章决说了谢谢。

章决没有看陈泊桥,很快地说:“不必。”

陈泊桥温和地笑了笑,重新抬手将广播扭响了,车内充斥了没有讯号的杂音,陈泊桥调低音量,缓缓地转着调台的旋钮,开始换台。

他换掉了婉转的泰语音乐台,换掉了本地新闻,换掉访谈,最终停在国际新闻电台。

女主播的英文很标准,但电台信号不怎么样,陈泊桥听见音响里断断续续传出“来自亚联盟的突发新闻……罪犯陈泊桥……一起预谋的犯罪,共造成……严重……直接负责的……官员引咎辞职……股市……选民……”。

虽然不能听得全貌,不过陈泊桥抓取关键词,也听得津津有味。

只是他还未听过瘾,章决的左手就突然从方向盘上移了过来,抓住调台旋钮粗暴地往前转,转回了音乐台。

之前正在播放歌曲正要接近尾声,泰独立国的知名女歌手的声音往上扬,又凄凄哀哀地落下来。

陈泊桥看了章决一眼,章决的眉头微皱着,也不知是在不高兴什么。

“不喜欢听新闻?”陈泊桥试探着问。

“太吵了。”章决说。

前方出现了朦胧而零星的灯光,他们接近了一片居住区,章决口中的小镇。

陈泊桥打起精神,坐直起身。

“今晚我们住这里,”在音乐电台的低吟浅唱之中,章决轻声开口,“确认信息安全后,明早开车去曼谷,坐船出境。”

“你陪我去吗?”陈泊桥问他。

“嗯,”章决点点头,道,“我会带你到北美境内,再转到新独立国,之后会有专人保护你的安全。”

“谢谢。”陈泊桥说。

章决顿了一下,才说:“不必。”他的眉头舒展开了,比方才轻松不少,话也多了些:“安全屋里有一些简易的变装物品,得把你弄成假护照上的样子。”

陈泊桥看着章决,说了“好”。

这一路,陈泊桥断断续续地回想着章决学生时的模样,能想起的却寥寥无几。

若不是裴述有时提起,陈泊桥早忘记有这么个人了。

不过裴述对章决的形容,和章决本人给陈泊桥的感觉并不相同。

裴述说章决孤僻,冷淡,自作主张,不合群,陈泊桥却觉得都还好,最多是话少。

或许是夜晚静谧,或许因为情势危急,陈泊桥也不再收敛情绪,他自上而下地审视着章决。

——手背骨节凸起,血管发青,嶙峋、瘦弱,绝不是正常健康alpha的体格,但从跳伞的表现看,又似乎比普通alpha更勇猛些。

如果没有记错,章决的父亲是新独立国的一名政治要人。而新独立国和亚联盟的邦交多年前就断了,与北美关系密切。

陈泊桥不由得感到头痛。

原本今天庭上的物证中,他与北美的通讯记录确实是捏造的,然而章决今天来了这么一出,倒像是真的坐实了他的叛国罪。

不过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迟了,唯有顺水推舟,随机应变。

只是……章决这个人……可以信任吗?

他的动机是什么?会听话吗?

陈泊桥收回了神,低声叫章决名字。

章决很快地轻声回应:“怎么了?”

陈泊桥问:“你代表谁?”

章决沉默了几秒,说:“不代表谁。”

陈泊桥看着章决的侧面。

章决的唇角很平,眼睛直视前方,显得倔强。过了小半分钟,章决又开口说:“亚联盟不配审判你。”

陈泊桥记得章决跟自己差不多大。二十八九岁的人了,说这么赌气又理想主义的话,委实不大成熟。但陈泊桥还是被认真的章决逗笑了:“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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