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日落大道(34)

陈泊桥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来。

裴述略略一惊,转过头去,见陈泊桥靠着门,下巴微抬,抱起双臂看着他:“水在最北边的柜子里。”

裴述有些尴尬地放下了盒子,拉开陈泊桥指的柜子,找出水瓶倒了水。

正要往外走,陈泊桥叫住了他,神色未见波动地替章决解释:“他去超市,有志愿者塞给他的。”

裴述抓着水杯,又心直口快地说了一句:“谁知道是别人塞给他的还是他自己要的。”

陈泊桥看了他一眼,和缓地说:“把你的偏见收一收。”

裴述耸了耸肩,和陈泊桥坐回沙发,重新谈起陈泊桥回亚联盟后的事。

赵琨的人将陈泊桥扣押后,为了保证陈泊桥的安全,必须尽快将陈泊桥被捕的消息公布,因此邮轮上还有一名泰独立国的记者。陈泊桥和顾问团就记者发新闻稿的方式有写不同的意见,探讨几分钟后,达成了统一。

裴述将记者的资料页关了,抬起头,天上突然炸了个响雷,雨劈劈啪啪地打在窗上。

“这么大雨。”裴述道。

陈泊桥站了起来,往阳台走,将纱窗拉开了一些,似乎是在观察雨的大小。

裴述要说的都说完了,便放下电脑,跟了过去,离陈泊桥半臂远,听着雨声透过雨幕,望向玻璃门外。

章决找的这间安全屋阳台也很小,栏杆的石灰板上像搁着什么东西,裴述仔细一看,是已经被雨水泡烂了的火柴和烟盒。

他便顺嘴问:“章决戒烟了没有。”

陈泊桥没看他,径自盯着外头道:“被你吓得戒了。”

“我那是吓他吗,”裴述失笑,他反问陈泊桥,“你不本来就烦这些吗。” 他还记得泳池边的烟灰缸里那一大簇烟头,一看就瘾挺大的。

“烟有这么好戒啊,”裴述又说,“也就骗骗你吧。”

陈泊桥这才给了裴述一个眼神,张嘴刚想说什么,他们身后的门锁突然“咯哒”响了一下。

裴述和陈泊桥一起转身看,只见章决手抓着门把,站在门外。

章决全身都湿透了,黑发贴在脸上,发尾往下淌水,浅色的棉质T恤紧粘在身上,裸露着的手臂白得像瓷器,他嘴唇抿着,下巴削尖,手里抓着一束花。

七八朵玫瑰扎在一起,米色的包装纸被雨打得有些皱软,花浸过了水,却愈发红艳欲滴。

看见屋里还有别人,他愣了愣,低声问陈泊桥:“你们还在谈?”又说:“要我先在外面等等么?”

“谈完了。”陈泊桥说。顿了顿,又问章决:“为什么淋雨了。”

“我给你买了花,”章决微微仰头,抬手给陈泊桥看他手里的玫瑰。

裴述以前觉得章决的长相很普通,丢人群里找不见,但今天细看,又觉得并不是那样。

但章决确实不善于做表情,就连送人东西的时候,也不会笑,一副手脚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的样子,轻声说些无关紧要的话:“车开不进那条小路,我停了车走过去,没走几步就下雨了。”

花束里的其中一朵玫瑰开得大了,随着他的动作掉了几片花瓣,落在地上,也落在他的鞋面上。

陈泊桥背对着裴述,但没走近章决,只是对章决说了句:“谢谢。”

章决没问陈泊桥喜不喜欢,他“嗯”了一声,然后呆呆站着,不进门也不关门。

“进来吧。”陈泊桥又对章决说。

章决才如梦初醒地动了,他经过裴述时,下巴上的水还在往下滴。

让裴述不由猜想章决去的那间花店,应该得走一段不算很近的路。

“我先冲个澡。”章决俯身把花放在茶几上,走进浴室。

不多时,浴室里传出了水声。

陈泊桥看着浴室门,站了几秒,回头问裴述:“还有事吗?”

裴述只好收拾东西走了。

第二十七章

章决进了浴室,先把花洒打开了,水温迅速上升,蒸汽把狭小的浴室熏热了,章决便就着热气,把冰冷的湿衣服慢慢往下脱。他整个人都像在从里往外地冒凉气,站到花洒下冲了许久,才有了一点温度。

他白天把去码头的路兜熟后,又去找了Harrison一趟。Harrison坐过这班邮轮,他可以请教一些细节,而且裴述来了,章决不想太早回去打扰他们。

抵达俱乐部时,成人秀散场不久,人都走了,空气里肉欲的信息素气味还没消,秀台上下只剩一地纸屑垃圾,有几个清洁人员在打扫。

Harrison站在通往后台的入口等他,穿了一身黑色的正装,说晚上有个宴会。他很熟练地给章决分烟,章决拒绝了。

得知章决决定彻底戒烟,他果然大肆嘲笑了章决一番,然后自己点了一支。烟草的味道飘到章决鼻间,章决沉默地离远了点。

“他让你戒了吗?”Harrison带着路问章决。

章决否认了,又说:“不过他不喜欢。”

Harrison便夹着烟,回头看了章决一眼,怜悯道:“原来是你自己上赶着戒。”

章决对朋友的容忍度比较高,加上Harrison说的是事实,他就没生气,只是客气地反问:“有问题吗?”

“没有没有。”Harrison笑着摆摆手,带章决上楼说正事。

章决坐了一会儿,问题都问得差不多了,Harrison也还有别的事,他想确认裴述还在不在,便给陈泊桥打了电话。

电话还没接通,楼下又开秀了,Harrison的办公室隔音不算太好,整个地板都像在震动。本来章决想要不算了,等音乐声小点再打,但陈泊桥把电话接了起来,并很快就猜到了他在Harrison的俱乐部。

陈泊桥说裴述还没走,章决便问他,两小时之后自己要回去了,可不可以,陈泊桥说好。

“管得倒宽,”Harrison看他把手机放起来,开口道,“你给我的演员小费,跟他有什么关系。”

章决没有回应,起身告辞了。

其实章决骗了陈泊桥,花店开在从俱乐部回去的路上,一条很宽阔的大街边。

从俱乐部出来,他没地方可去,开车经过花店,看见有人捧着花束从里面出来,一时觉得很是心动。

他心不在焉时非常优柔寡断,在心里犹豫再犹豫,等决定要买花时,车已经远离那条街了。

人为了拖延时间,可以做出很多奇怪的事。章决把车停好,慢吞吞地往花店走。

从安全屋到花店,走路打来回大约四十分钟,章决没走出多远,就下雨了,车里没伞,一路也都没找到卖伞的地方。

他淋了很久的雨,只挑了五分钟花。他不懂花,要了老板推荐的那种,想着安全屋好像只有一个很小的瓶子能放花,选了八朵他觉得好看的。

花店老板替他剔了玫瑰花刺,简单地包起来。

走在雨里时有一瞬间,章决有些不敢把花带上楼,下一秒又自我安慰:只是花而已。

万一喜欢呢。

哪怕陈泊桥对章决说我不喜欢玫瑰,你去买一种新的花送给我,章决也可以立刻为他淋雨去换。

不过陈泊桥不会这样做,他很有礼貌,而且从来不对章决提要求。

章决从淋浴间走出来,发现忘记拿衣服,便随意擦了擦身上的水,用浴巾裹腰,想去卧室拿。

他一出去,陈泊桥在沙发上看书。

花束被搁在茶几上,陈泊桥将包装纸的带子解开了,好像没有要处理的意思。章决觉得也很正常,没说什么,打算等一下自己摘摘叶子插起来。

路过沙发的时候,陈泊桥突然叫了他一声,问他:“花瓶在哪里?”

章决愣了一下,指了指玄关:“柜子里。”

陈泊桥便把书合上了,往玄关走。

等章决把衣服穿好走出去,陈泊桥已经把花修好,插在花瓶里了,桌旁的垃圾桶里扔了一堆他剪下来的叶子和花枝,包花的纸被压平叠成方块,放在一旁。

陈泊桥去洗手了,章决便走到厨房门口,他想要对陈泊桥说赞美的话,但语言贫瘠,只知道呆站着。陈泊桥洗完手擦干了,耐心等他半天,章决都没说出什么话。

上一篇:那个穿汉服的学长 下一篇:悲与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