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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上之臣(176)+番外

长缨顺势便走了出来。

出了保和殿,看看天色,距离开宴还早。

又想起说凌夫人也来了,一颗心便有些按捺不住。

当年她由姑母亲自从西北接回来,那些年不知道挨着她睡过多少个夜晚,她又怎么会不想她?

不过是因为凌家那道门槛她没有勇气迈,凌家里头的一草一木她皆不敢触目罢了。

眼下人就近在咫尺,她即便不能上前看,总归也得远远观望一回吧?

她站了站,便往坤宁宫去。

长缨以官身出席,一路过来引起不少人侧目。

宫里没有皇后,今日整个殿都被收拾出来用作宴厅。女眷们级别高的去了后宫陪太后和娘娘们说话,余下的只有二三品命妇。

在座都熟,长缨让紫缃先进内看看,紫缃说人不在,她便打算殿外找个地方等等再来。

“沈璎?”

走到避荫长廊下,面前就有人来。

长缨抬头,来人正是秦希云,四年不见,她模样竟然变了很多,原先也算是闺秀里的标致人物,可如今这初入秋的天气里,却厚发覆额,神情阴狠,透着鸷戾之气。

算起来她也不过十八九岁,却如同深闺里熬不出头的怨妇一般了。

“还真是你!”秦希云轻哼了下,露出讥诮。

长缨跟她其实无话可说,也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恩仇。当年的冲突严格说起来也没到结仇的地步,而且过了这么多年,长缨不可能再惦记她不放。

但她知道秦希云肯定不会这么想,凌渊是为了她出头的,如今她不在凌家了,秦希云怎可能还有顾忌?

“还没嫁人?”秦希云望着她,“也对,像你这样的白眼狼,谁敢娶?”

说着她咯咯地笑起来,声音尖厉又刺耳。

长缨觉得没必要搭理她,转身要走,被她一把拽住了:“这就想走?!”

长缨回头,望着被她紧攥住的手腕。

“胡夫人!”长缨未及言语,面前突然间已响起沉声,锦绣于身的贵妇人缓步到了跟前望着她,“胡夫人,凌家的事情自有凌家处理,不劳你关心。

“你的日子过成这样,也不是沈将军造成的。与其怨天忧人,不如好生相夫教子,换取下半辈子的安生。”

秦希云面红耳赤望着面前人,咬牙切齿离开了。

长缨不能自抑,来的这位不是别人,正是凌夫人,是她的姑母!

长缨心底里那些曾经刻意封闭着的记忆一时间全如浪涌涌了上来,她两膝一软,跪了下来:“姑母!”

凌夫人望着跪伏在面前的她,缓缓弯腰拉起她的手,将她手掌翻转,放了两颗糖进去。

是两颗御膳房的牛角酥糖。

长缨五岁第一次进宫,看到宫里贵人时害怕得都不敢走路,姑母便拿了颗两颗牛角酥糖给她攥着,说只要心里想着好吃的就不会害怕了。

后来不害怕了,但每一次她进宫,姑母也还是会记得拿两颗牛角酥糖来给她。

回忆是最折磨人的,把不好的情绪封闭得再牢固,也抵不住突来的温情。

她抖瑟着剥开糖衣放进嘴里,抬起含泪来。

“姑母,姑母……”

四年没见的她已经老了,她的两鬓有了白发,她原本明亮的双眼黯淡了很多,而她差一年才到四十岁。

她是大同府的美人,长缨还依稀记得,那会儿母亲常跟她说姑母是西北军营里又傲气又娇气的那只鸿雁。

这雁儿在四年前分明还是娇憨的,四年而已,她已经成了被撇下的孤雁。

长缨眼泪止也止不住,嘴里的糖使她连哭声也变得不完整。

凌夫人攥紧她的手,没有说话,但指节与手掌部因为用力而显青白。

凌渊离开保和殿到达廊下,远远望见趴伏在凌夫人面前失声痛哭的长缨,停下站了半晌,他走过去道:“宫里人多眼杂,今日又是晋王的好日子,先不要多说了。”

凌夫人定望了长缨片刻,弯腰来拉她,长缨却摇着头不肯动。

凌夫人落下泪。

凌渊蹲下来:“铃铛听话。”

长缨拭泪抬头,又朝地磕了三个头才起来。

凌夫人被荷露搀着回了坤宁宫。

长缨直到忘不见她了才止住哽咽。

凌渊递了帕子给她,她摇摇头,自袖口里取出自己的帕子来把脸擦了,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凌渊看看左右,想起中军都督府就在大清门外,索性道:“此去中军营衙门不远,离开宴还有点时间,先过去把妆容理理。”

长缨跟着到了他公事房,郭蛟着人打了水来,紫缃拧帕子给长缨擦脸。

凌渊隔着博古架坐着瞧着,只能透过镂空的架子隐约看到她在内敷眼擦粉。

第222章 头皮发麻的晋王殿下

他收回目光:“荣叔那边你找过他了?”

长缨道:“找过了。”说到这里她扭头:“他这些年跟凌家关系如何?”

当初凌渊恨她恨得要死,而荣胤却在那时候把她放出了京,这中间她曾经听秀秀说他们是存在了隔阂的。

但荣胤昔年与凌晏以及东阳伯都是金兰之交,往上两辈也有交情,就这么断了也不可能。

凌渊沉默了片刻,说:“自父亲过世,他就再也没有来过凌家。”

“那在外呢?”

“在外没什么差别。”凌渊望着那头她的影子,“铃铛,我没有执拗到拎不清的地步。”

他当时是恨过荣胤也恨过她,但如今他对荣胤竟然有些感激。

如果不是他放走她,那么她被困在京师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其实对他们来说,难道又真的能眼睁睁看着她在外被人欺压而半点都不动容吗?

她的离京,如今反过头来看,对大家来讲竟然都是种解脱。

只是当时的他放不了手,也无法确保金丝雀一样的她究竟能不能好好生存。

也许当时她来求求他,他也会安排人送她出去的。

但是她走的那么急那么决绝,他甚至都还没有缓过神来,更谈不上什么安排。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没让秀秀有儿女吗?”长缨注意力放回到她原本关注的事上。

凌渊略顿,轻瞥她:“这个我哪知道。”

“我前阵子跟荣胤提过想要回秀秀,结果他回去就缠上她了,我觉得他只是想占着秀秀,觉得把人还了给我很丢份。

“所以连秀秀活路也不给,想让她怀上身孕而后名正言顺地留她在荣家,让我也没有理由带走他儿女的生母。”

虽说秀秀吃准了不会怀上,但荣胤却十足险恶。

凌渊道:“他不至于这么无赖。”

长缨没跟他争论。

有了傅容和冯少康的态度在前,不必多想,凌渊八成跟他们是一样的。

不过他们的态度对她来说不会产生影响。

凌渊略有无奈,支起二郎腿道:“那回头我帮你问问。”

虽然没办法过问世叔内宅里的事,但侧面了解下也是不难。

长缨嗯了一声。

凌渊端起茶,又望着她:“听说南仓出事那天夜里,你去过仓廒?”

长缨在上胭脂,没有回答他。

“你跟他又和好了?”

里头还是没动静。

凌渊望着正在上唇脂的她,半日道:“可真出息!”

长缨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起先前在殿里跟杨肃的几句话,觉得是挺没出息。

理好妆后便回殿入宴,时间刚刚好。

往上看去,坐在皇帝身旁的杨肃穆如朗月清辉,自有一股拔山举鼎的气势,位至皇储之尊的杨际坐在东侧,也是让人不能忽略的存在。

冕毓后的皇帝面庞看不甚清楚,九五之尊的气息却被两个儿子生生撑到了极致。

长缨宴罢后即归了府。

看到黄绩在练拳脚,她说道:“我写封信给周梁,你拿去发了。”

回府路上她想了想,霍家这边她不能放松,他们与皇室的联系其实比凌家要近,既然有了这个线索,她不能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