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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上之臣(289)+番外

杨肃到了乾清宫,皇帝盘腿坐在窗下榻上,面前摆着几本折子,神色看上去已经是难以掩饰的抑郁。

“父皇。”杨肃如常地行了礼,而后接过太监手里的提篮亲手奉上:“霍家帐上昨日新送来些柑橘,倒是窖藏得极甜美,儿臣带给父皇尝尝。”

这语气亲近又恭顺,跟平常那个“恃宠而骄”的五皇子毫无两样。

皇帝望着他:“状告傅容的事,为何不事先告诉朕?”

“儿臣也是忧急过甚,深恐拖下去危及父皇,还望父皇恕罪。”

“可你们没有确凿证据,就在朝上信口胡说,这要是老臣们联合起来反抗,你该如何是好!”

杨肃抬头:“父皇放心,在朝老臣们也得听凭结果才能反抗,更何况,儿臣的作为得到了凌家冯家和荣家的支持。

“他们几家都是朝中有威望的世家,也是父皇身边的股肱之臣,有他们相扶,父皇大可安心。”

皇帝一时未语。

杨肃怡然拿起一只橘子,剥开皮道:“这南边的橘子很是甘甜,父皇尝尝。”

他从前因着皇帝纵容,私下里也这般随意无拘,此刻做起来倒也不显突兀。但皇帝却分不清他这是真没往心里去,还是在跟他示威。

他接了橘子,说道:“你向来孝顺,今日所做所为却让父皇吃了一惊,是不是有人挑唆过你什么?”

“父皇多虑,儿臣实在是因为惦记着父皇,才出下策。

“眼看着离大婚之期不足一月,这当口长缨出事,看着挺像是有人要给下马威似的。

“傅容虽然证据不足,但这傅家手握重兵,广威侯亲自坐镇西蜀,我曾经示好过傅容但却失败,我想一旦他这里有闪失,或与东宫勾结,那父皇可就被动了。

“是以儿臣也不能不谨慎行事,让顾家去查傅容,是极好的安排。”

皇帝道:“傅家若是有二心,你在东宁卫三年,他们会不告知顾家?校场擂台,傅容也曾站出来帮你们解围。

“反倒是顾家,倘若这个时候沈长缨有事,你跟凌家的关系或不会再那么牢靠,他们才是受益者。”

杨肃略沉吟:“不知父皇有何示下?”

皇帝把橘子分瓣摆在桌面上,说道:“要想服众,那就在顾家查傅容的同时,也让傅容去查顾廉。”

杨肃目光与皇帝抬起的目光在半空相遇,那晶亮而带着风霜的双眼底下,藏着一眼难见底的莫测。

杨肃屏息半晌,缓缓笑起来:“父皇圣明。”

皇帝扬眉:“你来上折子请奏。”

杨肃扶着下巴默语。

“怎么,不肯?”

杨肃笑了下:“顾家若是知道儿臣这般两面三刀,对咱们也没有什么好处。父皇既然目的是在顾家,那这任务交给儿臣不就行了?”

他好不容易才把顾家拖上贼船,傅容若是奉命反查顾家,那顾家必定恼羞成怒,觉得自己成了傻子,反过来把矛头指向他极有可能,更有可能的是干脆拉上傅家联手。

杨际的劲敌是他有了正经王爵的杨肃,傅容的最大威胁也是他杨肃,这种情况下,顾家与傅家说明利害,合起来那还得了?

皇帝这么做,无非是搅局罢了。

顾家若真恼羞成怒跟傅容联合,先把晋王府灭了,对他皇帝来说,也算除去个心腹大患。

不过他还不至于当真冒这个险,他眼下搅局的目的,更可能的是想逼着他当场把傅容就是五皇子的事情说出口,再把背后说出真相给他的人交代出来。

杨肃不上当,他已经绝不会再上当。

他站起来,再道:“父皇放心,倘若凶手是顾家,儿臣就灭他一家!倘若除了顾家还有傅家,那儿臣就两家全给灭了,定让父皇对儿臣这十二年的厚望不至落空。”

皇帝面色如霜,望着他转身离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了,才想起自己竟忘了斥责他无礼。

……

杨肃回到王府,正好太监准备传饭。

他坐下道:“拿点酒来。”

太监便去取了酒。

刚上桌,长缨来了。她问:“怎么喝上了?”

杨肃拉着她坐下吃饭,闷不吭声将她碗里堆成山,也给她斟了一杯酒。

一碗饭吃完,他把酒杯端起来,说道:“你是对的。过去那多年我以为的骨肉之情都不是真的,皇家果然没有什么父母兄弟,只有君臣权威。

“他或许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让我掩护傅容,但最起码,他的确不是因为我是他儿子才疼我,他不过是看中了我还有几分用处。”

第365章 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长缨抬头。

杨肃扶着酒杯,说道:“我现在想,如果我是个碌碌无为之辈,是不是还好一点。就如同魏王楚王,又或者是宫中尚且年幼的那些皇子。

“因为你有利用价值所以才被器重,否则抛却在外不闻不问,这多么可悲。”

长缨在京师时间久,宫闱里这些事比他看得多,因此尚能保持平静。

她给他添了一筷子鱼肉,又举勺喂了他一勺鸡茸羹。

杨肃一手握住她手腕,另一手坚持斟酒。“他传我进宫,竟是让我上折子请奏傅容反查顾家。

“他这是完全已经不顾后果了,这样的人怎么配做皇帝?怎么配统率百官?难道为君者不该是以子民安康为先,以社稷安稳为重么?”

长缨顿住。

杨肃低哂:“我就在想,他为着个顾家如鲠在喉寝食难安,难道除去了顾家,当真就万事大吉,天下太平了吗?多少人排在顾家后头等到瓜分朝堂,他不应该不明白。”

长缨想起前世,凌家和霍家都被灭了,顾家是倒漕运司的案子上,可这世里漕运司因为她而引起的一系列变故,世事早已不同从前。

她说道:“若是如此,反倒简单了。宫里这边可以先不管,咱们争取尽快把傅容拿下,一切又可以回到正轨。”

“怕的是没那么容易拿下来。”杨肃把酒喝了。接着道:“傅容肯定明白他眼下不适合再藏在暗处,他会想尽办法恢复身份。

“不管怎么说,宫里对他还是重视些的,若是赶在顾家查得线索之前让他得逞了,那么对我们的制约就大了。”

长缨吃了口饭,而后把徐澜给的那封信笺递给他。“徐澜来找过我了。宫里在辽东有准备。”

杨肃接来看过,神色也骤然变了变。“徐耀去辽东是为拿辽王府的把柄?他想除掉辽王府?”

“辽王府历代镇守辽东,虽然没露出什么逆象,但辽王府这两代历精图治,才过世未久的老辽王妃更是个女中英才,在她治理下的辽王府不但兵强马壮,而且占据地势便利,辽东已然富得流油。为宫中所忌惮,也不算奇怪。”长缨想到徐澜,幽幽说。

杨肃放下信笺,沉凝了一会儿道:“辽王府兵力不弱,是该防治。从吴侧妃和高家的事情傅容了如指掌看来,只怕背后这些瞒着我的事情,傅容统统知道。

“所以这件事傅容也应该知情,搞不好这还会是他的一步暗棋,——佟琪!”

佟琪迈步进来。

“让秦陆他们到前殿等我。”

说完他仰脖把酒喝下,看回长缨,只觉灯下的她看起来纤细柔弱,又想起送信来的徐澜,心里有些虚空。

“秦大人他们都在书房了。”佟琪来说。

杨肃收敛心神,轻拍拍长缨肩膀站起来:“你慢慢吃,我去议会事。”

长缨吃疼,肩膀不觉往下闪避。

“怎么了?”他连忙停下。

“无妨。”她吸了口气,“是前夜里受过的伤。”

杨肃才想起来至今还没有传梁凤好好给她医过伤,心里暗道了声“该死”,忍不住温声致歉:“你别怪我,我是真忙忘了。”一面又传人去喊梁凤。

直起身后他又从后面抱了她一下,说道:“以后你有什么就说给我听,你千万不要生我的闷气撇下我,如果霍家也帮着宫里瞒我,这世上我就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