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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上之臣(321)+番外

“你怎么想到做这个吃?”长缨又问她。

荣璧如手慢下来,端着装满洗好的槐花的簸箕,看向长缨道:“这个世上,我还没有见识到的事和物都还有很多,每件我没有见识过的东西,我都想见识见识。”

从前城府浅得如山间小溪的她,如今说起话来竟透着意味深长。

荣夫人打圆场:“如姐儿去洗手吧。”

荣璧如走了。

“真是女大十八变。隔阵子没见,越发出挑了。”长缨转向荣夫人。

荣璧如比她小上好几岁,两人小时候不是玩伴,长缨也算是看着荣璧如长大的。

荣夫人叹气:“只是可惜等到服完丧出来再说亲,就十七八了。”

说完想到长缨年纪也不算小了,也才跟杨肃定下婚事,连忙地又噤声,要找话题来岔开。

长缨笑道:“有人疼着的女孩子,运气都不会太差的。”

荣璧如姐弟每每在老宅,都是荣坚夫妇在照顾,姐弟俩都不缺人疼。

荣夫人也忍不住笑了:“您可真会说话。”

长缨笑应着,又抬眼看向安安静静的正房。

也许是跟荣璧如的碰面不算太愉快,衬得这院子静到哪怕是在这样的说笑之下,也还是温馨不起来。

荣胤当日倒在血泊里的情形仍历历在目,这是让长缨怎么也忘不掉的一幕。

长缨觉得还是应该先去隔壁见见荣家老爷子,这时候房门开启,荣衍拿着一卷书,却自房里走出来。

“沈姐姐。”荣衍跟他们各行了礼,而后目光温润地望着长缨:“大姐做槐花饼,想来是昨夜里父亲忽然说到了这个,我想,大姐是要做给他吃的吧。”

长缨搭在紫缃腕上的手蓦然一紧:“荣叔能咀嚼了?”

“还不能。”荣衍道,“不管能不能吃,也许大姐还是想试试看吧。大姐只是跟自己犯着别扭,以及跟父亲闹别扭,并非在怨着谁,沈姐姐不必放在心上。”

长缨看了会儿眉目清朗的他,又想到荣胤虽然不能咀嚼,但居然能说话,这也是很了不得的变化。

遂道:“他怎么会说到槐花饼?此外还说了什么?”

“此外并没有了,其实也不确定是不是说的槐花饼,因为声音挺模糊的,只是大姐说她从前见过父亲常吃,她就认定了是说的这个。”

长缨闻言,抬眼又看向对面正房。

第405章 父亲

少擎护送霍夫人等平安到京时已是杨肃登基的前两日,一路上他与霍泱霍淇也已经相当熟络。

长缨大婚临近,他少不得帮着忙前忙后,他是把自己当作长缨娘家人的,霍泱算半个婆家人,这层关系似乎又更加亲密起来。

作为新皇的养父母,霍家自然少不了封赏,杨肃要赐霍明翟郡王级的封号,霍明翟再三推辞不受。

东阳伯曾劝说他至少接受个低阶的封号,别拒了皇上美意,他却道那还不如不受,既为养父,皇上却只赐个低阶赦封,那不是留着话柄让世人责怪皇上不孝么?

他也不是不想光耀门楣,但是觉得抚养皇子为皇室延续子嗣做点事情是为民之本份,不值得大肆宣扬。

家里两个儿子也还争气,霍泱上届都已经考过了举人,两人当年看大哥武艺精湛,也跟着一道学过把式,尤其霍淇对武学有着浓厚兴致,来日从军为国效劳也是指日可待。

再不济,子承父业当皇商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钱花不完。

旁人一听,便不好再劝了,但看杨肃心里并不痛快,只好又跑来劝说至少搬到京师让皇上日常走动走动尽尽心意。

霍明翟这倒是没推托,夫人谢氏终是拉扯着杨肃长大的,有割不断的母子情份,反正霍家也大把铺子在京畿,住哪里不是住。

于是杨肃好歹心情好了起来,近日新赐了座大宅子,正着了工匠修缮,不日便可搬进去。

日间少擎约着霍泱在桂花胡同附近的酒楼吃饭,出来时他眼尖,看到街对面垂首走过的一双主仆。

“如姐儿!”他喊道。

荣璧如停下看过来。

少擎喊上霍泱一道走过去,打量她两眼道:“荣叔最近怎么样?我有些日子没去看他了。”

荣璧如道:“还是那样。”

少擎被她的沉闷弄得顿了一下,转而问她:“你这是去哪儿?怎么没坐车?”

“就去前边,不远。”

荣璧如看了眼他身边的霍泱。

少擎只觉没什么话说了,道:“这位是霍家大公子。我没什么事了,你去吧,当心点。”

她跟霍泱施了个礼,走了。

霍泱目送了她一段,问少擎:“这位难道是大将军府上的小姐?”

“就是荣叔的女儿。”少擎叹气,“也是个招人疼的孩子。”

跟着长缨在军营里呆了几年,少擎总觉得自己已经是很多人的大哥了,虽然他才刚满十七。

霍泱望着他笑了一下。

荣璧如走进桂花胡同,来到沈府门前。

沈家的门额已经换上了“承恩公府”的牌子,因为长缨的父亲往上三代被追封为承恩公,如今大同沈家老宅正在改建,沈家墓园也在修造并重新筑碑。

自然桂花胡同这里的宅子也配不上皇后的身份了,如今两边都在扩建,赶在大婚之前造完当然是不可能,但门楣排场却是得赶出来的。

听说冯少擎就是在负责这件事。

荣璧如看了看一目数十丈的承恩公府,在门口停下来。

距离荣胤受伤已经有两个多月了。

宫闱生变的最初,于她而言是荣胤随着太监进宫的那日。荣安在大门下问她为何不唤声父亲,她倔强地掉头进了屋。

当时她认为他不配,她心目中的父亲不是那样的。

他既不像祖父那样关切儿女的长进,也不像大伯那样操心儿女的起居,更不像三叔那样会带着儿女玩耍,从小到大,他除了给她优渥的生活,给她请优秀的师长,什么都给,就是没有期许和亲近。

他就像是她不存在似的,也更别提后来他在她和俞氏之间起磨擦的时候他的表现!

他不配。她始终坚定地这么认为。

可是那天夜里,京师出大事,她看到祖父匆匆出去,天亮后带着浑身血污的他回来,她绷了一夜的心,噔地就断了!

——不管怎么说,他再可恶再失职,母亲已经不在了,他若也走了——他本身都已经很失职了,怎么能还撇下她走了呢?他连给她当个挂名父亲都不能了吗?

她真是恨他。

可是心里又痛得很。

看着他挣扎在生死线上吧,她手掌心都不知道抠破了几回。

她看着他日渐地瘦下去,干巴巴地又没有血色,变得一点也不好看,也不迷人了,一点也配不上她印象中美丽温婉的母亲。

可她又常常半夜间醒来,赤着脚下地去隔壁探他的气息是不是还在。

她记得小时候,她也是常常被他抱在膝上喂点心吃的。温声细语,比母亲还要有耐心。

母亲过世后,他就常常对着她沉默,也喂她吃饭,牵着她去街头看杂耍,但是不笑了。

后来他去了杀敌,回来后有了俞氏,他好像就再也没有抱过她。

原先以为他喜新厌旧疼的是衍哥儿,可是衍哥儿他也很少抱,甚至都送到老宅拜托祖父教养,这么一比,被他放在跟前养着的自己似乎还要算好一些——她自嘲地想。

这样寡情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好值得女人喜欢的呢?

穆秀秀还为他生孩子,要是她,出了荣家就把孩子给落掉了!

“大姑娘?您怎么在这儿!”

门内出来的如意惊讶地唤起来。

荣璧如回神,清了下嗓子:“我,我路过。”

如意疑惑地望着她。正要请她进来,她倒是又说起来:“夫人在么?”

秀秀的赦封下来,称呼便要跟着改了。

秀秀在整理孩子衣裳,听说她来了也是颇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