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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上之臣(60)+番外

“让苏将军即刻去查查库房船料,看能不能发现是什么时候开始数目不对的?”他扭头交代胡恩。

长缨问他:“你这是打哪儿来?”

徐澜便把去船上的事说了。

“线索比较零碎。这么查下去,查出涉事船坞虽是迟早的事情,但是子澶说定旺记船坞还涉及海上生意,这就扯的范围大了,如今也捋不出什么清晰的脉络。”

长缨闻言点了点头。

这边黄绩已经出来:“头儿,这几个人要怎么办?”

长缨望着徐澜。

徐澜想了下:“不能放出去。回头趁夜把他们带回卫所,也先关起来。”

黄绩麻溜去了。

徐澜收回目光,看向长缨:“吃饭了吗?”

“没呢。”

“我也没吃。”他道。“要不,回城找个馆子随便吃点儿?”

长缨想了下:“南风巷外杏林记的面做的不错,正好顺路,去那里吧。”

说完也不容他拒绝,先笑着上了马。

……

霍溶连日没怎么去码头,余事都交代下面人在办。

京师那边还不会有那么快回信,当然,即便是没有回信也是正常的。派去通州的人也已经走了四五日,理应已经抵达,但回来少说也得是十天半月后的事情了。

晚饭后他照例在庭院散步,佟琪忽然进来,庑廊下远远看他一眼,然后又抿抿下唇走过来:“爷,今儿天气好,不如咱们去外头走走?”

霍溶仿如没听见。

他常年在外呆的日子多,这美妙安静的晚上,显然犯不着再往外跑。

佟琪想了下,又道:“听说南风巷那带市井云集,到了晚上也行人不断,是个了解民生的好去处。”

霍溶还是不为所动。

佟琪只好道:“巷子口的杏林记听说卤肉面卖的不错,徐将军和沈……沈将军看起来都喜欢光顾。”

信步往前的那两条腿这才停下,而后整个人也偏了一半身子过来。

卤肉面是杏林记的招牌,长缨最先知道这里是谭姝音带她来的。

谭姝音从小跟随其父各地驻军,对如何寻找这种小吃馆子经验比她丰富。

先前她出城的时候没有告诉吴妈,想来她不会留饭,现做也麻烦,于是顺从了徐澜的提议。

店里地方小,两个人找了角落里的一桌。

“能吃饱吗?吃不饱就再添一碗。”长缨埋头吃了半碗后见他慢条斯理的架势,不禁笑起来,“万一不行,就先垫垫肚子,回去再让厨子弄点好吃的。”

“能。我又不是个饭桶。”徐澜咀嚼着卤肉,露出无可奈何的笑。

原本好不容易请她吃顿饭,就想找个好点的地方,结果被她拖着来了这里,这表情能舒坦才怪。

长缨不以为意,埋头吃自己的。

她从前也吃不惯这些,总觉得上不得台面,但当跌落到尘埃里,还管它什么台面不台面?

徐澜望着认认真真吃面的她,目光放软:“长缨,你怎么会这么小一个人出来历练?”

他知道将门女子大多需要下军营历练,但他又记得好像从来没见过她的亲人来探望。

长缨笑而不语,垂头挑起一撮面。

徐澜默想了一下,也继续动了筷子。“你父母亲身体好吗?家里兄弟姐妹几个?”

虽然日日相见,却发现自己对她一点都不了解。

她成日间笑微微,却又似与人隔着十万八千里。

第076章 我们去拼个桌?

长缨笑着道:“怎么会是一个人?我家里还有个表弟。吴妈紫缃她们都是我的亲人。你这么说,仔细吴妈听到了会难过。”

徐澜笑意深深地:“那你可千万别告诉她,我还想着将来能吃一辈子她做的菜呢。”

长缨听出话外音,笑了下,没再答话。

徐澜素谙点到为止,吃着肉,又换了话题:“我有个妹妹,性子跟你一样随和,年纪与你也差不多。

“她喜欢虎丘何梦山的田园画,那日我看你提笔很有风范,想来也是此道中人,来日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你指点指点她。”

长缨笑道:“我哪里懂什么丹青?不过因为记性好,所以才不假思索画了出来。你妹妹喜欢何梦山?……”

话题就此转移。

徐澜素来一帆风顺,所以看起来什么人也都是可包容的。

他不会因为苏馨容对长缨的针对而觉得罪大恶极,同样也不会因为长缨的冷淡而觉有损颜面。

也许他这样的人,是真正的君子之风吧。

长缨不同,她有壁垒。

沈家数代戍边,虽然一直没能进京,但历年宫中行赏,他们家总在沐恩最隆的那一列。

祖父只生下儿女两个,老武宁侯调任西北领兵的时候相中了当时的沈佩宜为儿媳。

一年后沈佩宜嫁入侯府,祖父也因旧疾复发过世。

父亲沈寰在三年后迎娶了她的母亲何氏,没等母亲诞下更多子女,他便就在战场上牺牲。

她在父亲膝下承欢只得三年,母亲膝下也只得五年。

那几年确实安乐,她家世好,父母亲也恩爱,没有后宅纷争,父亲同袍的圈子里也都得身份地位相当的人物,她有底气骄横肆意。

加上北地民风开放,能给她活动的天地简直大到不行。她以为那是她永远的坦途,但结果不是。

父亲去世时她不懂事,母亲过世的时候是她第一次成长。

而第二次,是她到达凌家,重新适应新身份的那个阶段。

这些事情,是养尊处优从未遭受过什么了不起挫折的徐澜无法体会的。

当然,对她来说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只是没有必要与之深谈。

“……我大约也就知道这么些了,”徐澜摇头叹气,“在你面前大约要属于班门弄斧。”

他也很无奈,明明一开始话题是围绕着她的,几句话之后不知怎么就绕到了他自己身上。

“您太谦虚了。”长缨道,“您是我的上司,我可是一直很尊敬您的。”

徐澜嘴微张,还想说什么,到底抿唇笑笑,把话止住了。

长缨望着对面充满着朝气的他,心思忽然又跑开了。

她小时候身子弱,姑母时常在饭后牵着她在花园里散步,经常会跟她说起姑父凌晏与父亲沈寰之间的同袍情谊化解她初来的拘谨。

记得有一次她说:你姑父啊,他很想有个女儿,可是我们连生三个都是儿子,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女儿了。

凌晏与姑母是恩爱的,哪怕后来几年不如年轻时外放。

要不是因为沈家无后了,她想,那个时候或许她就真的改姓凌,成了他们的女儿吧?

凌家在大宁很有声望,她在京师闺秀圈里,交往起来也游刃有余。

也开始有人暗暗地想跟凌家求娶她,但姑母千挑万选,贵眷们之间以爽朗和气著称的她,却屡屡说出“我们小铃铛儿还小,方士说过得满了十六才好说亲”、“他们家小子那么皮,我们家小铃铛儿怕是三天两头要被气哭”,诸如此类的话来。

凌晏那件事出之前几天的夜里,凌晏还曾把她叫到书房问功课。

她在那里把她自己写的一篇千字长的治兵策完整地背了下来,凌晏奖给了他一把宝剑。

她当时甚至还暗戳戳地告了凌渊个小状,把他前几日冷着脸把某大户人家的姑娘给骂哭的事情告诉了凌晏。

凌晏捋着须哈哈大笑,指着她说她也就这点背后告小状的能耐。

……凌晏尸体领回府来的那个早上,姑母两眼空洞地跪在尸体旁侧,不说话也不哭。

凌渊十八岁的高壮少年,双目通红,睚眦欲裂,两只拳头握成了青白。

独有凌颂凌述年少藏不住情绪,趴在父亲身上号啕痛哭。

“外子他哪里对不住你?”一切都消停下来时,姑母问。

他怎么会对不住她?

他没有一处对不住她。她想他的亲生父亲在世,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