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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衍四十九(18)

作者: 寒山调 阅读记录

“自己问去。”

谢千秋可怜巴巴拖长了音:“师尊——别那么绝情啊——我去问他还能得出结果来?他不得砍死我?”

砍死正好,李疏衍面无表情地想。

谢千秋低头看见霜降正盯着他看,顺口撩道:“小师弟,你真好看。”

霜降一笑:“谢谢,师兄也好看。”

谢千秋俯下身,在霜降耳边装作悄悄地、其实被李疏衍听了个一清二楚地说:“师尊也好看,而且师兄跟你说,别看他现在板着脸,其实根本没生气,接触久了会发现他小表情很多,可好玩了,很好欺负的。”

李疏衍:“……”

谢千秋很有自知之明地说完就跑:“那师尊我先回去了。”

不等李疏衍反应,他便化作了一团光火,而后迅速散作光点。

李疏衍头疼地揉揉眉心,扭头见霜降仍站在他身边,便轻轻一拍他后脑勺:“做得不错。”

霜降偷偷摸摸瞄他,欲言又止,李疏衍微微一愣,想了想问:“我陪你逛逛?”

霜降挺开心说:“好。”

第16章 我见月色不如君

山市很大,共计开三日,但大部分区域不对新弟子开放,所以半日就足够新人逛完。逛街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傍晚李疏衍把霜降送出了山市,自己折回去了。

山市真正关闭后李疏衍上了趟定钧峰,把自己的三个犯事弟子捞出来。三个少年在刑堂面带绝望地坐成一排,左正棠掌门一手捋着自己的山羊胡,背一只手踱步,一脸痛心疾首,滔滔不绝地在讲。

定钧峰为九峰之首,其刑堂有定九峰弟子功过的权力,所以被掌门抓到比被师尊抓到的下场可怕多了。李疏衍顶多揍他们一顿罚他们去抄书,而掌门是能把你讲到想要结束自己的一生的男人,最悲伤的是,在这之后,敬爱的师尊大人还会再揍他们一顿并罚他们去抄书。

听到现在他们已经不在乎挨不挨揍抄不抄书了,只想师尊赶紧把他们带离这恐怖的地方。

而看见这个著名的掌门叨逼叨场景的李峰主步子一顿,想起了当年被掌门师兄支配的恐惧,扭头就想跑。

白初一坐在最外面,占据优越地理位置,一眼就看见了那一抹令人魂牵梦绕的月白色,当即感到了人间大爱,感动得热泪盈眶,蹦起来就想去亲他一口,撕心裂肺地嗷了一嗓子:“师尊——!!!”

师尊想一剑劈了这小兔崽子。

讲到一半的左正棠住了口看过来,白初一眼看就要扑到李疏衍身上了,李疏衍一让,闪身进了刑堂,从墙上拿了根教鞭。跟过来的白初一看这形式不对,急忙往外撤,没跑几步被劈头盖脸抽了个狼哭鬼嚎。

李疏衍放过了一脸血印子倒在地上起不来的白初一,冷冷扫了一眼沈冬在和龙吟。

两人齐齐打了个寒颤,李疏衍道:“一起上,只要有人能碰到我,就不用挨揍。”

然后这俩人也被抽了个满身红,教鞭都抽折了。

李疏衍把教鞭一扔,抬头,左正棠正微笑看他。李疏衍被看得发毛,略略一点头:“掌门,让他们走?”

“阿衍,”左正棠不紧不慢道,“山神堂乃禁地,说是九重山的根基也不为过,一旦有图谋不轨之人闯入,后果不堪设想。为了安全,弟子严禁入内,擅闯者受重罚。”

这话三个人刚被扭送到刑堂时左正棠就说过一遍,不知为何,现在听来,三人心里没由来地发慌,都下意识看向了李疏衍。

李疏衍平静点头:“嗯。”

左正棠也平静点头:“‘削骨’五十鞭。”

李疏衍道:“我代他们。”

左正棠一点也不意外,扭身背手,往刑室里走:“那你进来吧。”

李疏衍跟着他走,白初心头一震,挣扎着爬起来:“师尊?”

“回去把门规抄三百遍,”李疏衍侧头道,“罚你们三个月禁闭。白栖云,禁闭后,你半年不准出宿神峰。”

白初一急忙向前几步,被抽的地方哪都钻心地疼,他控制不住地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师尊,我——”

刑室的门关上了。

白初一愣愣地跪坐在地上,沈冬在和龙吟勉强爬起来,过去搀他。白初一刚站起来,刑室的门又“吱呀”一声开了,李疏衍向白初一抛了两个油纸包。白初一接住,听得师尊的声线清清凉凉道:“摇风给你买的,还有一包是霜降的。摇风去桃源了,过些时日才能回来,叫你不必担心。”

白初一抬头忙道:“师尊,我们错了,罚我们吧!”

李疏衍轻轻笑了笑,摇了摇头:“化神期以下,此鞭当真削骨,回去吧。”

说完低声补充:“下次机灵点。”

他其实才是觉得门规最无谓的那一个——宿神峰弟子,他不相信谁会图谋不轨。

但人是活的,规矩是死的。九重山作为三大宗之一,对门规的遵守只会更严格。

刑堂的门再次关上了。

————

从山市回来后,霜降的日子过得分外规律,在藏书阁、争鸣峰课室和住处奔波。宿神峰的武修基础课竟然是李疏衍讲,讲得还不是一般的好,宿神峰难得热闹了起来。本来这活应该交给各峰大弟子,不过就算玉摇风在峰上,他也不负责教这些新入门的,赤霞峰琴修全眼巴巴等着他上课呢。

顺带一提,赤霞峰的男女比例是一比十。

在有了正规教育之后霜降的刀法突飞猛进,虽然哪怕是在争鸣峰上他也不是最顶尖的那一个,但这并没有打击到霜降。他清楚自己并不是天赋最好的,但天赋又不能当饭吃,他可以多练,拿时间来填。

李疏衍一直知道霜降很努力,但某一天半夜三更他睡不着在山上乱逛,发现这小子还在梅花桩上练刀时,觉得这已经超出了努力能概括的范畴了——这简直是不要命。

在少年筋疲力尽掉下梅花桩后,他走了过去:“霜降。”

夜风料峭,少年平摊在地上,剧烈地喘息。虽然黑暗并不影响他们两个视物,但李疏衍还是招手唤来了一盏浮灯,而后一撩蔽膝,在霜降身边坐了下来,浮灯飘在他和霜降头顶,点亮一片暖澄澄的光。

少年的发丝是红色的,眸子里也有火光,呼吸还没喘匀,哑着嗓问:“你怎么在这?”

李疏衍反问:“这么晚了为什么不睡觉?”

霜降闷声笑了一下:“睡了,醒了。”

李疏衍侧头看他。青年不爱束发,一侧头,发丝就从肩头往下一滑,浮灯之外的黑暗在他面上笼半道恰到好处的阴影,眉眼半明半暗,色泽很浅的眸子在光影里像是异域的双色瞳,一金一棕。霜降抬眼就看见这样一幅画,没敢多看,目光挪开了。

李疏衍问:“做噩梦了?”

霜降看着挥洒的银河,“嗯”了一声。

“一直都这样?”

许是太累了,霜降懒得去隐藏,“刚刚恢复记忆的那几天没法睡,这些天好很多了。”

夜里入睡后,那些纷扰的深入骨髓的痛苦就纠缠在梦境里,纠缠在他的元神深处,他躲不开,每每醒来都是一身的冷汗——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这样能惊醒他的元神。

惊醒那个满腔仇恨、阴郁压抑的自己。

醒来后就难以入睡,霜降干脆起来练刀,练到筋疲力尽,不去想那些事情。

李疏衍看他一会,缓缓道:“你的六师兄入门的时候,也就你这么大,十一二岁。他是一个大家族的遗孤,当年我与白初一路过,在他家烧焦后的废墟里发现他,把他带出来时他不会哭也不会笑,也整夜整夜做噩梦。”

安慰人最好的方法是告诉他有人比他更惨,霜降没能免俗,就静静听着。

李疏衍继续道:“与你不同的是,他做噩梦从来不怕人知道,常常会夜里来敲我的房门,或者去找他三师兄,寻求安慰和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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