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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衍四十九(90)

作者: 寒山调 阅读记录

“狡兔死走狗烹,现在他座下就剩下你一家独大,你怕的是这个吧。”曦华懒散道。

刑戈承认了:“不假。”

曦华牵起一个似是而非的笑意:“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难道觉得他会放过你和霜降?”刑戈道,“他疑心极重,近年来愈发变本加厉,唇亡齿寒,我若死了,他下一步就应当收拾你们了。还有那个李疏衍……你没有发现他和天帝极像?”

曦华道:“头发是挺像。”

“他显然也是天生的道心圆满,人间躯壳只能拖累他,升上天界便是一头白发。”曦华道,“这般人族向来短命,能飞升的极少,而早年飞升的都被天帝关注,没一个得善终——”

曦华纳闷道:“你停一下,这跟我说做什么?他是我什么人吗?”

看了霜降抓着李疏衍的手十指相扣卿卿我我走了一路的刑戈沉默了一会,终于后知后觉地发觉,这位老父亲可能还没发现他的儿子有断袖之癖。

曦华终于有了些不耐:“话直说,屁快放。”

刑戈道:“你愿不愿意见证一个新世界?”

曦华直截了当道:“你不用把想造反说得这么好听。”

“我若不反,只有死路一条。”刑戈冷冷道,“天帝殿内三十三道弑神阵,我能逃到哪里去?如今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识时务。”

曦华道:“说完了?”

刑戈不说话,曦华道:“我不送了,您自己出旸谷吧。”

刑戈的余光注意到被支开的霜降已向着万阳殿前来,开口道:“当初我的确对晷景做了一点手脚。那时我还不清楚晷景出现了故障,只想为自己做准备,借它一点力量,没想到诱发了不稳定因素,导致你只能活祭它……的确是我做错了,我向你道歉。但如今大敌当前,为了存活,其他事应当都往后放。你身为金乌大族长,该有这个气量。”

曦华叹了口气,语气眨眼坠入寒潭:“莽夫到底是莽夫……你的刀上沾了多少金乌的血,你不清楚?你哪来的脸跟我谈合作?”

大族长冷冷抬眼,竖金的瞳孔敛了所有的瑞气,看着像是洪荒时撕天裂地的凶兽:“滚。”

刑戈没滚。

他默默看着曦华,没生气,也没觉得被冒犯,目光中带着冷漠的宽容。

那是看将死之人的目光。

曦华心里骤生警觉,还不等他有所动作,刑戈已经道:“不识好歹。”

他竖刀指向曦华,真实地遗憾道:“可惜。”

曦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刑戈的刀已经斩出!曦华有所防备抬手抵挡,刀锋却竟毫无阻碍地穿过了他撑起的一层光,重重切进曦华的肩头!

不见血,这一刀似乎不是为了伤人,刀上一道血红的光一闪,没入了曦华的伤口。

一刀得手,战神干脆拔刀扭身,无匹刀光杀向霜降的眼!

霜降正赶到刑戈身后,一时刹不住,仿若直向着战神的刀刃撞来。霜降下意识提刀格挡,被震得虎口剧痛,他匆匆后退,刑戈不给他一点喘息时间挥刀直上,眨眼纷密刀光如雨。

霜降狼狈接招,胸口被震得发麻,他眼神一厉,生出来一股子狠劲,刀场从锋面上迸发,硬生生将刑戈逼退半步。

他飞快后退,目光急急向万阳殿望去,喊一声:“曦华!”

拉开距离后刑戈的身形挡不住他的目光,他看见曦华跪在地上,痛苦地蜷作一团,身上布满了鲜红色的符文。那些符文蛇一般紧紧缠在他身上,在肌肤上疯狂地涌动,他身上的筋络突兀地绷出来,身形不受控变得虚幻,一头红发霎时燃烧,火星细碎地落在地上。

刑戈没来追霜降,大步回到万阳殿门前,俯身伸手卡着曦华的脖子,把他从殿里提了出来。曦华发出一声极压抑的痛吟,闭着眼,脸色苍白得很,面上细细的火纹如同裂痕,裂痕一阵阵地扭曲,仿佛连形体都维持不住。

霜降瞳孔骤缩,心底里一道火叫嚣着冲破理智的封锁,訇然烧上了他的刀,烈焰的翅翼从他的肩胛展开,霜降高举刀向着刑戈劈来,这一刀下山河皆开!

刑戈只能抬刀接招,两刀相撞,发出锵然惊鸣,火如流云卷向战神的全身,银白的宝甲发出灿色的光,将蒸腾的高温隔绝在外。霜降的刀场狭长地加持在锋刃上,雪亮长刀嗡鸣不止,刑戈竟被他压矮了半寸,地面上碎石崩飞。

霜降刀身一横,火焰的长鞭自锋上生长,将刑戈狠狠抽了出去。霜降匆匆几步上前,单膝跪在曦华身边,想伸手去扶他,却被曦华厉声喝止:“别碰我!”

尾音收成颤抖的线,曦华的身终于凝不住,崩成火焰的人形。他按着心口,鲜血般的咒文却还在生长,然后大把钻进火焰的深处,逼迫着金色的火光一寸寸收束。

霜降愣上一愣,曦华痛苦道:“走……离我远点……”

那鲜血般的符文竟令霜降感到威胁,他一根根地收回手指,攥得骨节发白,他熔金般的瞳孔也仿佛烧了起来,目光落在刑戈的脸上,竟让战神有种烧灼感。暴戾重新染上了霜降的眉眼,旧仇新恨扎得他太阳穴抽搐着疼,他勉强抓住了一点言语的能力,哑哑问:“刑戈,你做了什么?”

刑戈凝视着自己的刀。

刀身银亮如雪,锋薄如蝉翼,长三尺七寸,滴血不沾身,仿若一柄泓亮的秋水。

杀伐却过重了,生不出灵来。

刑戈端详够了,看向霜降。

他淡淡道:“我缺一个刀灵。”

第79章 而今回看少年事

李疏衍被拦在了春神殿前。

拦他的是一个小道童,道童唇红齿白,身形圆润,笑起来像凡尘界的年画娃娃,生得一副讨喜皮囊。

道童打量他,忽露齿一笑,说:“阁下是要来寻春神大人的吗?”

李疏衍道:“是,在下李疏衍,劳烦通报一下。”

道童道:“大人不在殿内。不过大人吩咐过了,如果阁下来寻,便要我带你去璇玑殿找他。”道童自觉走到李疏衍身前,引路道:“阁下随我来吧。”

李疏衍眉目一动,没说什么,跟在他身后向一个从未踏足的方向去。

道童说:“你是新晋的飞升者,你看这偌大天界如何?”

李疏衍反问:“你看人间如何?”

道童感叹道:“我观这尘寰千万载,你们人族,无论到了何处,都逃不开争斗和抢夺,永远都学不会上善若水。姬璇当年也如你一般,心怀赤诚,一片真心,可天帝当久了,到底敌不过贪欲的腐蚀。人终究是人,做不来神的位子。”

李疏衍看他一眼,道:“天书。”

道童笑眯眯说:“天书太疏远了,你可以叫我上善。”

“我知你在人间各处都有眼,可观大千世界,”李疏衍道,“但我以为你只在人间。”

“神族置我于人界,予我使命,令我只观察,不参与,”上善道,“可相处久了,总会出感情。我若不来着天上走一遭,这世界离毁灭只有一步之遥。在你不知道的时间里,它已经被摧毁过一次。”

“我们人类干的?”

“不,霜降做的。”

李疏衍先是愣一愣,然后道:“那你口吻中为何对人的怨气那么大?”

上善不欲与他讲其中的关系,摇了摇头转移话题:“你可知我要带你去何处?”

“璇玑殿,也就是天帝殿。”李疏衍道,“你想让我去找天帝?”

上善道:“我想让你去救扶桑。”

“姬璇,你等会再做你那千秋万代的王,”扶桑摩挲着玉佩道,“你给我回来,这东西是假的。”

姬璇真的从黑暗中走回来了,脸色依旧冷漠。扶桑给他看这玉佩,道:“这就是个‘枝’,命魂全都不在,是你自己剖出来了给我个空壳糊弄我,还是你被人给耍了?”

姬璇依旧木着一张脸,扶桑见他眼神一动,便有了结论:“看来是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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