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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妇扶摇录(17)

顾淮面色如常,又仔细地看了看棋局,沈清月虽然下得没有章法,但是看得出来,她是会下棋之人,但凡会下棋的人,便能从她的手法里窥得一二分脾性才智,就目前所见,沈清月并不是很聪明的人。

他又琢磨起关于荷包的事,倘或沈清月真要步步算计准确,也并非是件容易的事,毕竟她才十四岁,不可能有这样的手腕,她的身后应该有高人指点。

说到底,沈二姑娘还是比较……单纯的。

顾淮如是猜测。

他也放下了棋子,朝沈清月颔首回礼,又对方氏道:“沈二姑娘权当个兴趣爱好,学来也行,若并不十分喜欢,倒不必刻意去学。”

这话已是十分委婉,沈清月笑了笑,面色微红地起身同方氏道:“伯母,我看还是算了吧。”

方氏也不勉强,道:“那好,咱们还是去做绣活吧。”

沈清舟站起身送方氏和沈清月,二人刚一走,便听到她又甜又脆的声音在棋房里响起:“顾先生,学生知道如何破解了!”

棋房外,方氏看着沈清月温柔地笑道:“你看,你一来舟姐儿脑子就灵光了。”

沈清月回道:“不过是一时走入死胡同想不开,打个岔想开了就好了。”

方氏眼眸泛光,有些诧异地看着沈清月,赞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这话从沈清月的嘴里说出来,很不容易。

二人进了屋,方氏挥退了左右,只留了一个心腹丫鬟,她笑了笑,声音很亲和中带着些许宽慰,道:“月姐儿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

沈清月抿唇一笑,抬眸瞧着方氏,道:“就是方才侄女说过的道理。”

方氏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转而道:“你从前倒是不常来我这里。”

沈清月低垂脑袋,露出一段弯弯的白皙脖颈,柔婉乖巧,她右手的针连着线,一针针地穿过左手绣绷的绣面上,道:“那是从前了,只要伯母不嫌弃,侄女以后想常来。”

沈清月怕吴氏,府里许多人都知道,方氏心里也是清楚的,即便她一直想对沈清月好,可侄女不敢来,方氏也没有办法。

方氏摸了摸沈清月的如云似缎的头发,慈和道:“只要我在,你有空来就是。”

沈清月眼睛热热的,继续低头刺绣,方氏时不时指点她两句。

约莫坐了快两个时辰,天都快黑了,顾淮要离开,沈清月也该回去了。

方氏的人一道将两人送出去,两个人比肩站在一处,虽然身量差别不小,可两人体态都很笔直,气度上竟没有太大的差别,乍然一看,还很是般配。

沈清月站在同心堂门口同顾淮行了礼,便往雁归轩去。

这次又是半路上,吴氏将沈清月拦住了,她这回压住了脾气,脸色却还是很不好看地道:“月姐儿,我疼你可是丝毫不比疼妍姐儿差,你院里的丫鬟的事儿,为何不先跟我通个气儿?如今晨昏定省也不来了,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母亲!”

内宅女人多,一天到晚七嘴八舌不知道要演多少场戏,沈清月越过继母直接同柳氏说事,确实打了吴氏的脸,这事儿传出去了,别人只会说吴氏苛待继女。

沈清月从前不敢这么做,吴氏才愈发放肆,如今她稍稍动手,吴氏就恼成了这样。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道:“若您上了心,我又何必多此一举。不过您还是先别训我了,有人急着找您呢。”

吴氏的身后,她院子里的大丫鬟急急忙忙地跑过来,脸色惨白难看。

第15章

吴氏除了与沈世兴夫妻关系不亲密,倒一直过的顺风顺水,院子里的丫鬟少有像这般惊慌失措。

当秋蕊慌慌张张跌了一跤的时候,吴氏登时惊慌起来——不是担心秋蕊摔疼了,她是预感到会有不妙的事情发生。

吴氏拉起秋蕊,黑着脸不耐烦地斥道:“见了你老子娘了?路都走不稳了!”

秋蕊老子娘早死了,她面色愁苦,压着声音道:“管灶上和后山的两个妈妈过来找您了,说是从今往后不叫她们管了。”

吴氏脸色煞白,脑子嗡嗡作响,龇牙瞪眼道:“谁说的?”

秋蕊吓得躲了一下,道:“她们说是老夫人的主意。”

吴氏急得跺脚,嗓音尖利道:“怎么可能!”

沈清月见吴氏急着要走,不疾不徐地问道:“您这就走了?不训话了?”

吴氏剜了她一眼,不再像往日里还装一装慈母,她面色阴狠道:“你给我等着!明儿我再收拾你!”

沈清月笑容很淡地看着吴氏,她眼神里的不卑不亢,倒叫吴氏吃了一惊,但吴氏来不及细想,风风火火地同丫鬟回院子里去了。

吴氏回了院子,在次间里与两个管事妈妈说话,她这才知道,真的是老夫人的主意。她又恨又怨,发了一通脾气,正在发愁,秋蕊又进来禀道:“夫人,二门上的婆子被打发了。”

秋蕊说的婆子,自然就是拦下钱氏的婆子,她是吴氏的人。

内宅女人的权势,无非是掌握内宅,除了银子开路,便要消息灵通,二门是连通内宅和前院的地方,也是消息传递最迅速的地方,失去这一处的掌控,吴氏如同瞎了一只眼。

吴氏顿时喉咙干涩,说不出话来,这才短短两刻钟内,她就丢了这么些重要的地方!她死死地攥着帕子,当着下人的面没忍住就哭了一大场,哭着哭着还晕过去了。

当天吴氏就病了,请了大夫。

老夫人还颇有微词,她才剥夺了吴氏的权力,吴氏就病了,这不是甩脸子给她看么!

她也不管吴氏是真病还是假病,总之心里就是有一根刺了。

当沈清月去永宁堂跟老夫人请了安,说要去吴氏身边侍疾的时候,老夫人留了个心眼。

沈清月到了吴氏院里,吴氏正好要吃药,吩咐她道:“你给我把药吹凉了。”她顺从地端起碗,吹着药,就吹了一小会儿,便喂到吴氏嘴里,道:“您喝药。”

吴氏尝了一小口,立即吐了出来,呵斥道:“你要烫死我啊!”

这就烫了?

沈清月眼底藏笑,面色却佯装害怕,一失手,整碗药都泼在了吴氏身上,一脸无措道:“我不是的故意的!”

吴氏打惯了丫鬟,平常也不大将沈清月放在心里,一不舒服就抬起手,想甩耳光,但她没想到,沈清月竟然敢躲,她的大半个身子从床上探出去,一头栽了下来,差点儿就脸着地了。

沈清月连忙道:“您怎么了!”

吴氏呕的吐血,喉咙一腥,眼睛都花了,她颤着手指头指着沈清月道:“你敢躲?来人!给我把她压住!”

丫鬟婆子还来不及动手,老夫人的人就来喊了:“二姑娘可在?老夫人叫你去帮着抄佛经呢。”

沈清月连声应道:“在的,在的。”她旋身行礼,道:“母亲告辞,您安心养病,女儿下回再来侍疾。”

吴氏猛烈的咳嗽着,发红的眼睛清楚地看见沈清月嘴边挂着稍纵即逝的得意之笑。

沈清月从容地离开吴氏的院子,神清气爽,她以前不屑于用这样的手段对付人,她觉得太狭隘下作,可当她看到吴氏气歪了的脸,她便觉得这种手段,倒也好用。

到了永宁堂,沈清月真就去次间里帮着抄佛经,不过她心里明白,老夫人不是真要她抄,而是为了让吴氏不痛快。

即便如此,沈清月也还是抄的很认真,她端坐在椅子上,撸起袖子,露出一截儿雪白的手腕,手执狼毫,下笔落墨,一笔一划都写得十分仔细工整。

时辰过半,老夫人便着郑妈妈叫停,吩咐沈清月回去。

沈清月笑着将佛经叠放着,双手奉给郑妈妈,道:“请您拿去给老夫人吧,拙迹不知堪不堪用。”

郑妈妈只是客气地回了个笑容,道:“好,时候不早了,姑娘回去吧。”

沈清月朝郑妈妈福一福身子,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