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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妇扶摇录(208)

沈清月还是后怕,她眉头就没展开,问道:“那半年里,你岂不是不能出门?你害怕吗?”

顾淮摇了一下头,笑说:“能出门,母亲给了弄一根拐杖,他们那时候有人叫我顾瞎子。也是那时候,我发现庄子上好像跟平日里看到的很不一样,每一种东西,都变得新奇有趣。后来眼睛好了,我便兴致勃勃地到处去看东西,才发现每片叶子都不同,每一只鸟都长得不一样。”

沈清月笑问:“什么鸟长得不一样?”

“布谷,麻雀,都不一样。”

沈清月忍不住又笑了,说:“我瞧每一只都长得一样。”

顾淮也笑了。

沈清月借此想起永恩伯府的事,便问顾淮:“谢家这些日,难道就消停了?”

自从上一件事之后,沈清月这边和永恩伯府再没交过手。

顾淮脸色微变,语气不变,道:“没,舒家的事打草惊蛇,谢家已经派人去浙江了。”

沈清月连忙问:“因为他在浙江留了把柄吗?”

“嗯,伯府最开始贪污军饷就是抵倭的时候,后来吃空饷的事也多了,浙江那边最近也很不太平,他怕是心焦着。”

其实贪污和吃空饷的事并不少见,沈清月道:“这些事我早就听说过一些了,现在还揪得出把柄吗?揪出把柄有用么?”

顾淮道:“贪污军饷,绝对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事,从上到下牵连甚广,绝对会有蛛丝马迹。找到证据不一定有用,但是证据必须有。”

沈清月很担心,她嗓子都紧了两分,道:“你出了翰林院,就准备跟永恩伯府过手了吗?”

他现在毕竟初出茅庐,不像前一世还积累了三年的人脉和资历,现在出手,沈清月很害怕出现意外。

顾淮睫毛颤动一下,道:“以我之力怎敌永恩伯府?”他语气微顿,道:“应该说,不止是永恩伯府。”

沈清月听出意思来,问道:“还有别的武将们?”

顾淮抬手,枕在脑袋后面,道:“嗯。永恩伯府和其他伯爵之府关系紧密,牵一发动全身。谢家出事,就怕别的担心物伤其类,联合抵抗。我一人之力,根本撼动不了他们,但朝廷里视他们为眼中钉的人,并不少,我在其中借东风,趁势而已。”

沈清月放了心,问道:“你趁谁的势?”

“二十年前,五军都督府从前只有一个府,权势滔天,兵部尚书陈阁老的父亲上任之后,才逐渐将都督府分成‘五府’,这事你可听说过?”

“没有,我一个内宅女子,二十多年前的朝政,哪里知道?”

顾淮又继续讲:“陈阁老的父亲当年花了多年时间,笼络了众多没有拿到实权的武将,才将都督府一分为五,让其他世袭武将,从都督手里分到了实权。”

沈清月道:“看似放权出去,其实已经将都督府开始瓦解。”

这样的手段,她从前接受张家铺子对付张家刁蛮老奴,也用过。

顾淮又说:“陈阁老与他父亲才学品性和手段能力都像,想做的事,也一样。”

他们都想将军事权力掌握在自己手里,自然不会让五军都督府独大,但夺权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陈阁老早已谋划多年,顾淮运道好,正好赶上这阵东风,顺势添柴加薪。

沈清月笑着道:“谢家儿女的婚事也临近了,如此看来,我倒清净了。”

顾淮闭着眼,道:“我怎么看你不是很清净?”

他又捡了一本佛经放在身上,意有所指。

沈清月双手停下来,喝茶解渴,她垂着眼睫,拇指顺着顾淮的鼻梁抚下去,落在他的唇上。

顾淮一张口,就将她手指含在嘴里,舔了一下,他喉咙有些燥,一时没控制住力道,不小心咬了她一口。

沈清月不防备,指尖微疼,连忙抽回手,嗔道:“你咬我干什么?”

顾淮也不睁眼,抬手乱摸,抓住她的手臂拉到自己肩头,用侧脸蹭了蹭,问她:“疼么?”

沈清月低头看去,指头上已经有浅浅的印子了,她说:“不疼了。”

顾淮转了个身,侧躺在沈清月身上,靠在她腿上,问她:“最近怎么有些心不在焉的?”

沈清月没打算瞒着顾淮,但她不知道怎么开口,好像怎么开口都不对。

顾淮今儿回来的时候,在巷子里听到人议论了几句周家的事,便皱眉问:“因为周学谦?”

沈清月问他:“你是听到了表嫂的事?”

没否认,就是承认。

顾淮脸色微沉,侧着坐起身来盘腿喝茶,他“嗯”了一声,半个背对着沈清月道:“走进巷子就听到了,说他娶了个疯女人?”

沈清月不知道叶莺是不是疯子,凡事总是事出有因,叶莺既然是小产后才性情大变,大抵也是有缘故的,感情的事,她不能妄下判断。

她道:“表嫂看起来,脾气是不太好,他们的婚事是周家老夫人临终前的遗愿,大抵是没有休妻跟和离的可能了。”

顾淮搁下茶杯的时候力气有些重,发出不轻不重的一生闷响,他头也不回地问道:“你就是为了他的事垂泪?”

沈清月心口跳了一下,顾淮生气了,他虽然性格孤冷,但极少生气,她温声解释说:“当初你我在青石斋相遇,你可还记得?”

顾淮淡淡道:“记得。”

沈清月道:“我不该那样做,我后悔了,若我跟他只是表兄妹,倒好了。”

顾淮的胳膊抬到炕桌上,沉默了一会儿……后悔,而不是念及旧情,说明沈清月并不想和周学谦再有关系。

他的指头缓而轻地敲打着桌面,道:“周学谦都成亲了……的确该离你远远儿的。这事儿跟你无关。难道你还能提前预知后事不成?”

沈清月一哽,她就是知道前一世周学谦过得没这么糟糕,若不知道,也不至于愧疚了。

顾淮鼻子里轻哼出轻蔑的一声,道:“男人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才是本事。”

沈清月绞着帕子无言以对,感情的事,是世上最没办法控制的事,否则前一世她也不会猪油蒙了心,看上了张轩德。

顾淮又一本正经地宽解道:“这事儿,你也不必内疚,徒增烦恼。即便你不这么做,最后也还是会这样。”

沈清月蹙眉问道:“何出此言?”

顾淮道:“你不了解男人。若非自己喜欢的女子,便是设再多计谋,也无济于事,除非他本身就喜欢这般女子。你若长得不是他喜欢的模样,如何入他的眼?你若不会下棋,如何赢他?他如何对你念念不忘?你们本是亲戚,同在屋檐下,他能一眼都不见你?他能不知道你棋艺高超?如此种种,本就是注定的。”

沈清月从前可没敢这么厚颜无耻地想,但顾淮这么一说……她竟然还觉着有几分道理,或许她重活回来,本就是变数,在她回来的那一刻,精气神不同的那一刻,技艺超群的那一刻,有些事就注定要发生改变了。

顾淮再道:“不管是不是你的过错,即便是了,你现如今能如何?给他一把刀,让他去地下跟周家老夫人哭诉么?还是替他杀了他的妻子?”

沈清月眼明心亮,她才不会插手周家的事,她问道:“那你呢?”

顾淮侧头看她,扬着下巴道:“我什么?”

沈清月勾唇一笑,学着顾淮的语气,重复顾淮的话:“若非自己喜欢的女子,便是设再多计谋,也无济于事,除非他本身就喜欢这般女子。”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略歪着头,看着他问:“那你呢?”

顾淮一把将人拉进怀里,三两下扯掉她头上的簪子,抚着她柔软的头发,声音温柔而低沉地道:“我?”他的手指插进她的墨发里,捧着她的脸颊轻吻,轻轻啃咬着她的唇瓣道:“你试试我是不是男人。”

是男人就没意外。

沈清月抓住顾淮的衣襟,摇了一下头,唇瓣嫣红,故意躲着他的吻,道:“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