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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妻(15)

作者: mnbvcxz 阅读记录

皓尘……爱沙场,为了他,长居深宫。

皇后紧紧攥着酒杯,低低地笑起来。

泪落进杯中,他仰头看着那些五彩斑斓的招魂幡,忽然又勃然大怒:“废物!你们都是废物!!!朕的皇后呢?朕的皇后呢!你们这群废物!!!!”

西北边陲,崇吾郡。

崇吾二十万守军中,多了一个会些医术的小士兵。

士兵性格温柔有趣,很快就被军营中的一众将领兵卒接纳为了自己人。

当年的一国之后隐姓埋名,在嘈杂拥挤的军营中落下了脚。

自从戚无行带兵出关之后,崇吾郡便一直战事不断。

兀烈军绕道长夜山绕了十年,终于被折磨尽了耐心,开始强攻崇吾郡。

皇后做了一个小小兵卒,白天跟着将军上阵杀敌,晚上在营中为受伤的士兵疗伤。

他武功高强,又懂兵法,因为懂医术,在士兵中也威望极高。

短短半年,便升了千夫长,也成了可以接近戚无行的人。

皇后从前和戚无行并不熟,皇上说此人耿直好用,萧太后说此人毒辣至极。

戚无行出征西荒时曾屠过十余个部落,被皇上斥责之后才收手,萧太后说他毒辣,也并非无凭无据。

皇后在戚无行身边,只想查出胞弟的死因。

可戚无行却从来没有提起过此事,皇后在将领中打探消息,也无人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皇后无处用力,只能夜夜望天叹息。

为了找到萧景澜的尸体,皇后屡屡请命出关,与兀烈军交手,试图从俘虏口中问出一点胞弟尸体的下落。

他打的太拼命,连向来有铁血屠夫之称的戚无行的都对他刮目相看,向皇上上书,给这个拼命三郎请了一个左锋将军的官职。

但皇上已经无心再理会这些杂事,他匆匆批阅之后,反倒给戚无行下了一道更重要的命令:“朕听闻长夜山中有上古遗迹,或许可通阴阳,你速速派人前去开路,朕不日便亲至长夜山。”

崇吾郡依旧风沙漫天。

一队精兵快马加鞭冲向长夜山。

他们奉命要去长夜山,助皇上寻得往来阴阳之法。

带队的将领遥望远方低低叹息,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活着的时候,皇上提防着他,算计着他。

如今他不再了,那个人又拼了命地想寻他回去。

这样来回折腾着,到底有什么意思?

长夜山是西北禁地。

山外是古时许国旧都,山中是零散着的原始部落。

戚无行曾带兵清缴过长夜山外山,山中部落已退入西荒深处。

皇上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传言,说长夜山中有去往黄泉下的路,非要亲自过来看一眼。

他来得及,身边只带了十二名近身侍卫,和一个神棍。

皇上匆匆策马而来,目光随意扫过前来迎接的崇吾军,目光在领军的左锋将军身上停留了一霎,但很快便移开了,冷冷地问:“你就是戚无行新提拔的那个左锋将军?”

皇后装模作样地恭声说:“末将参见陛下。”

皇上在马背上一阵恍惚。

这个声音……

他目光猛地锐利起来,低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年轻将军,说:“抬起头来!”

年轻的将军抬起头,是一张陌生又平凡的脸。

皇上苦涩地闭上眼睛,长长叹息。

不是。

不是他的皇后。

天地六合,只有一个萧皓尘。

那个萧皓尘,死在了他怀中。

除了黄泉之下,再也找不到了。

皇上俯身,用马鞭抬起年轻将军的脸,居高临下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皇后在心里别扭了一小会儿,说:“末将,陈究仁。”

旧人,旧人。

他们彼此之间,也只剩下旧人的情分了。

皇上沉默着凝视着年轻将军的脸,看了许久之后,冷冰冰地扔下一句:“脸真丑。”

不过是声音相似罢了,这张平平无奇的脸,离皓尘的绝世姿容,实在相差太远。

皇上准备第二天进山。

夜里,神棍在月光下叭叭叭叭叭地念着咒语,皇后靠在一棵树上慢慢喝酒,有点想笑,喉中又微微泛着凄苦。

皇上一脸虔诚地看着神棍。

神棍伸出手,递给皇上一把锋利的短刀。

皇上接过来,毫不犹豫地在自己掌心划了一刀。

皇后嘴角动了动,到底是没上前拦着。

如今他已不是萧皓尘,他只是个普通将领,皇上要作天作地,他管不了,也不想管。

神棍拿皇上的血在地上撒的到处,低低吟唱着一首祭歌。

“西疆若谷,北山尽长,黄泉遥遥,逝者望乡……故人归兮,归兮,归兮……”

皇上沉默着看神棍上蹿下跳,他削瘦了许多,脸颊沧桑地凹陷下去,显得眉骨更高,眼窝更深,漆黑的眼珠里是炽热的悲痛和渴望。

他还清醒着,却好像已经疯了。

皇上耐心地听神棍念完,回头却看见那个年轻陌生的将军正在树下喝酒。

夜色很暗,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道清瘦的影子,衣袂飘飘,气质孤冷。

从前的很多年月里,他站在凤仪宫外遥遥看着窗前的那道影子,也是如此模样。

飘渺,冷肃,好像身上的那些活人气儿早已被深宫消磨殆尽了,只剩一具瘦骨嶙峋的皮囊,强撑着不肯死。

皇上又有些恍惚,他忍不住大步走上前,抬手夺过了将军手中的酒壶,怒声说:“军中将领执行任务期间可以饮酒吗?”

皇后笑了:“陛下,这是沙枣茶,提神醒脑,香甜可口,陛下不妨尝尝?”

皇上没有尝,他和一个陌生的将军在漆黑的远疆明月下沉默对视着,好像要透过那张陌生的脸,看见什么过去的东西。

皇后从前在宫中,处处受制,对自己的夫君又爱又惧,一日比一日疏远。

如今,他身上再无牢笼镣铐,又被谷主那荒诞不经的脾气影响了些许,看着一国之君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竟生出了一点逗弄的心思。

他轻轻敲了敲皇上的手背,说:“陛下莫看了,再看,末将也是一副平凡皮囊,入不了陛下的眼,也上不得龙床。”

皇上脸色铁青,捏着年轻将军那张平凡无奇的脸重重揉了几下。

皇后被揉得心惊胆战,生怕那张假皮被揭下来。

还好皇上就揉了两下,松开手,恶狠狠地说:“你这张平平无奇的脸,就算骚出花来也上不了龙床,别在朕面前耍花招,滚。”

皇后乖巧地滚了。

他可不想被一只发疯的野狼撕了,他现在是左锋将军陈究仁,明天还要护送皇上进长夜山的。

皇上说:“先滚回来。”

皇后无奈地往回走:“陛下有何吩咐?”

皇上沉默了许久,说:“自从皇后过世,朕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宫中上到妃嫔下到宫侍,都纷纷效仿萧皇后,学举止,学衣着,个个沐猴而冠,可笑至极。你不是那块料,日后也别学萧皇后说话,朕听着耳朵疼。”

皇后:“…………”

皇上摆摆手:“去吧去吧。”

皇后沉默了一会儿,矫揉造作地行了一礼,捏着嗓子喊:“末将告退——”

不等皇上发火,皇后已经一个箭步窜出了数米之外,钻进营帐里去了。

他从行囊里摸出鬼医给他的几十种药丸,找到了一颗能让声音短时间变化的药物,无奈地吞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皇上正睡着,帐外忽然响起一声破锣似得高喊:“陛下——启程了——”

皇上惊得吓出了一脑门子汗,穿着亵衣冲出营长,怒吼:“哪来的妖魔鬼怪!”

年轻的左锋将军一脸假笑,操着破锣嗓子:“陛下,启程啦!”

皇上阴沉着脸,疲惫地揉着额头,阴沉地说:“走。”

长夜山中并无可行之路,走了四五里之后,更是连马都不能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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