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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无可赦(429)

作者: 形骸 阅读记录

如果是后一个原因,你不觉得他还挺可爱吗?”

吴端说话时,一直饶有兴趣地盯着两张纸条,最后干脆戴上手套,将纸条从证物袋拿了出来。

“有发现?”闫思弦问道。

“没什么,一点皮毛。”

“说说看。”

“咱们这位大盗,恐怕有强迫症。”吴端从办公室的打印机纸槽里拿出一张A4纸,与两张纸条叠在一起,一边比划一边道:“宽窄一致,用于贴字的白纸是从普通A4纸上裁下来的。一张A4纸被等分成了三份,大小均匀。

被裁剪的纸张边缘很平滑,要特别仔细才能看出裁剪痕迹。

如果这还不能算强迫症,那你再看贴在上面的字。

字是从报纸上裁下来的,每个字都是贴这边儿裁剪的,剪下来的小纸块大小一模一样。

粘贴的时候,每个字之间距离均匀,一点翘角都没有,一点多余的胶水都没有。

我甚至能想象,咱们这位盗贼坐在桌前,衣着整齐,手指甲也修剪得很干净。他开着台灯,用镊子夹起裁剪好的字,背面抹上胶水,每贴一个字,都要用尺子上下比对,以确保整齐,比对的过程中他可能还要用牙签之类的东西调整字的位置。”

闫思弦轻笑一声,吴端疑惑地看着他。

“吴队想象力挺丰富,这人物侧写跟拍电影似的。”

“你就当我班门弄斧抛砖引玉吧,”吴端耸耸肩,“这方面你是专业的,有不对的地方尽管提。”

“没,挺好。我稍微补充一下吧。”

“洗耳恭听。”

“我把最近两年的盗窃案过了一遍筛子。排除窃贼已经落网的,排除暴力撬锁的,再排除除了现金以外还有珠宝首饰名表等贵重物品被盗的,剩下的要么被盗金额实在太少,用偷鸡摸狗来形容比较合适,不符合咱们这位大盗的手笔,要么就是飞贼……”

“飞贼?”

“从楼房顶层系上绳子吊下来,专门盗窃没安防盗窗的高层住户。

这种盗窃手法自成一格,也跟咱们这位技术开锁的大盗不沾边。

所以,首先可以确定的是,已知的有报警记录的盗窃案,跟咱们面对的这位窃贼没什么关系,他只偷TG,适当延展一下,至少他的盗窃对象出于某种原因绝不会选择报警,他从根源上直接避免了与警方交锋。

他很聪明,至少比一般的贼聪明得多。

同时,他的自控力还很强。从来不拿动辄一件几十万的名表珠宝就是证明。

那些东西看起来值钱,但销赃是个大麻烦,很容易被警方查到,许多窃贼就是在销赃环节露出马脚,最终落网。

道理很简单,窃贼们也明白其中的风险,但人啊……人就是那么难以控制贪欲,人在诱惑面前就是那么软弱。

那些因为销赃最终落网的窃贼,哪一个不是在面对名表珠宝时动了一下’我哪儿就那么倒霉了?怎么可能偏偏就抓住我?’的心思。

唯有咱们这位大盗,从来不动这个心思。哪怕他的下手目标并没在家存放很多现金,几万块而已,而和这几万块一同存放在保险箱的,就是价值上百万的珠宝。

这种自控力可以说惊人。”

吴端点头表示认同,但也仅仅是认同而已,与以往不同,闫思弦这次分析并没有让他觉得惊喜。吴端等待着下文。

闫思弦继续道:“自控力,以及选择特定的盗窃对象,毕竟都是主观因素,个人抉择,不算什么,难的是怎么找到那些TG?

注意一个概率,墨城这两年总共打掉了39名TG,其中33人家中有被盗的情况。八成以上啊,准确率都快赶上巡(防止和谐)视组了。

你想过没,他怎么能如此准确地知道哪些人是TG?”

吴端的面色十分凝重,他沉默了许久才道:“我有一个不太好的想法。”

“别说!”闫思弦少有地流露出紧张的情绪。

除了紧张,他还害怕,不寒而栗。

“有些话不能乱说。”闫思弦道。

于是吴端低声道:“天下乌鸦一般黑。”

他的意思已经非常明了:或许已经没有干净的地方,也没有干净的人,窃贼并没有刻意挑选TG行窃,只要是个当官的,他就偷,这样也能达到八成以上的准确率。

这想法令两人头皮发麻,他们犹如举着火把独行的人,天地之间一片混沌,不清楚来路,也看不到终点,连一个同类的火把都没有,随时可能被不知什么吞噬。

闫思弦理解了这案子保密背后的深意,只有他一人理解时,并不觉得有什么,他对这世界本就不乐观。可他看出了吴端恐惧。这令闫思弦忧心忡忡。

但吴端的恐惧只有一瞬。

“先不说这个吧。”吴端道。

“好。”

两人十分默契地揭过这一篇。他们不能丢了希望。没了希望,他们所有的智慧角逐,所有的命悬一线,便都没了意义,他们也不必再去探究任何真相,等待黑暗蔓延至天际,等待灭亡即可。

吴端起身给自己泡了一杯茶,他又问闫思弦道:“你要不要?”

闫思弦说“要。”

于是吴端又给闫思弦泡了一杯。

他需要做点什么,让自己暂时从那个阴谋论的陷阱里跳出来。甚至,泡完了茶,吴端踱步到窗前,看了一会儿警局大院里的枯树,以及警局门口的车水马龙。

今天天气很好,是冬日里少有的艳阳天。站在窗边,阳光就能照在身上身上。

吴端便站在阳光里胡思乱想着,他想:人是应该多在阳光下晒一晒的,这样晒着,便很难冒出什么阴暗的想法,不想去害人,也不大容易把别人往坏处想了。

这个过程中,闫思弦一语不发地保持着刚刚的坐姿,右手时不时拨弄一下左手腕上黑色金色编成的绳扣。

有人敲了敲两人的办公室玻璃门。

一支队办公室用玻璃幕墙隔成了两部分,较小的一块空间是吴端和闫思弦的办公区域,其余的敞开空间,则是刑警们的办公区域。

此刻,两人就是关了门,在他们自己的办公区域讨论着这件事。

吴端开了玻璃门,门外的刑警道:“外卖,用不用你们点上?”

“不了,多谢,我们出去吃。”闫思弦抢答。

说完,他已开始穿外套。

穿好外套,又将案宗悉数装回牛皮纸袋,夹在胳膊下。

吴端也穿上外套,两人一同出门,一言不发。

直至上了车,同时长吁了一口气。

“这件事,你知我知,上面个别人知道,就够了。对下面,必须完完全全保密。”吴端郑重道。

“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吴端深深地看着闫思弦,“只有真相还不够,有时候真相会摧毁希望和勇气。

况且我们不是孤军奋战,至少还有赵局……”

平生第一次打心里佩服赵局。

如果他们所身处的环境已经打根儿上全烂完了,赵局却依然能给他们营造一个相对干净的空间,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地去做实事,全身心地投入到破案中。这样的人他不得不佩服。

“……即便那个最坏的结果就是真相,也要往好处想,上面要求对这个案子保密,或许是出于和我们同样的考虑。”

“或许。”闫思弦抓住了关键点。

或许不是。

或许他们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秘而不宣往往与阴谋陷害杀戮勾连。

但闫思弦没将话说完。

他的车驶出了阴暗的地下停车场。阳光自天窗洒下,路边积雪的反光刺了闫思弦的眼睛一下。

吴端自两人中间的杂物匣里取出墨镜,递给闫思弦。

闫思弦摇摇头,“今天不戴了。”

吴端沉默地收起墨镜。

闫思弦将车停在自家酒店门口,轻车熟路地进了一间餐厅包厢。

他们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

服务员见到闫少爷,有些诚惶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