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拳(11)
吃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你人没多大，桃花倒招了不少。”
展成舟说：“我是认真的。我会对他负责任。”
“是之前说要开飞机那小孩儿？”
“是。”
“那他去开飞机了，你去做什么？”
“我想学医。”
老妈有点儿惊讶，“这么快就想好了吗？”
展成舟考虑了有一阵子。
他曾经希望有一个医生能告诉他手指可以手术，哪怕现在没有这样的一个医生，他希望未来也有，所以他想学医，救自己这样的人。这种想法很自私，提不上台面，也抗争不过他内心的自我厌弃。
展成舟作为一个“病人”，一直奢求有医生来救他，医生却迟迟不来，所以他对医生这种职业始终怀有复杂的情感，向往而逃避，爱恨参半。
蓝天的一句“不是病，不用治”让他从“病人”的身份里跳脱开来，想学医的念头也变得坦荡。
他不再希望有人能救他，只是想成为被等待的人，顺便对其他自卑的小孩说一句“这不是病”。
那顿饭没吃出什么波澜，展成舟告诉爸妈蓝天是一个很好的人。
老爸老妈最后也没说什么，他们明白展成舟是一个能对自己和别人、对未来和当下负责任的小孩，而他喜欢的那个小孩，也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数学竞赛
蓝天是第一次恋爱，没经验。
展成舟第二次恋爱，依然没经验。
他们从五月谈到高二结束，没谈出什么水花儿来，最心动的时候是牵手，还有展成舟载着蓝天上下学，蓝天抱他的腰。
但展成舟觉得每一天都幸福，蓝天问“同桌，这题怎么写”的时候幸福，蓝天说“我给你烤了曲奇”的时候幸福，最幸福的时候是蓝天站在他眼前，抬头看他，笑着说“舟舟宝贝又长高了”。
他像泡在蜜水里的傻子，呼吸间都是早恋的甜蜜。
蓝天也一样，看到展成舟就晕头转向，做题的时候偏偏格外清醒，成绩嗖嗖地往上冲。
他们得出一个结论，早恋使人进步。
暑假的时候展成舟去参加数学竞赛，和同校另一个男生住一个标间。
蓝天送他去火车站，不太高兴：“两星期都见不到。你还要和别人一起住。我们都没有一起住过。”
“等我回来，我们可以一起去旅行。”
展成舟把蓝天额前的碎发撩开，露出脑门上的一颗痘痘。
蓝天有点羞，“我以为我遮得挺好。”
“过几天就没了，别捂着。”
火车站里人头攒动，蓝天拉着展成舟坐到候车室的座椅上，拿包遮在身前，伸手去寻展成舟的手，五根手指插到展成舟指间，两只手握到一起。
“我帮你问了，那个男生还不错，挺友好的，所以别担心。”蓝天搓了搓展成舟拇指的指甲盖。
展成舟在蓝天身边的时候不掩饰，但蓝天知道，有时候他去走廊上，或是在操场上，还是会虚握一个空心拳。
蓝天还发现展成舟惯用左手，左手写字比右手好看，但班上人多的时候，他还是拿右手写字。
每到这种时候蓝天都会觉得心疼，但他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尽量让他小男朋友觉得自在。
展成舟点头，把掌心里的小手握得更紧。
蓝天又问：“能拿到一等奖吗？我听说去年的卷子简单，老师说今年会难。”
展成舟笑，“不会拿不到。”
于是蓝天也弯起眼，“也对，我男朋友超厉害。”
展成舟忽然萌生出想要亲亲他的念头，这种念头一直持续到检票，但他克制住了，对蓝天说：“等我回来。”
展成舟心态一直很好，考前很好，考完也很好，给蓝天和家里各去了一记电话，通知“发挥得很好”。
直到他看见同住的男生成浩然把一个女孩咚在宾馆的墙上，两个人吻出了水声。
一贯的优良心态陡然崩塌。
展成舟尴尬狠了，想走却被地上的毯子绊了一跤，扶着墙才勉强站住，闹出好大的动静。
成浩然面色自若，把女孩护在身后，冲展成舟解释：“我女朋友来看我。”
他还说：“今晚我和她一起回去，不跟学校走了。”
展成舟一个人呆在宾馆里。
想法很多。
首先是想要蓝天来看他。
但这个愿望并不现实，明天蓝天就会在火车站接他，没必要夜里走这一趟。
其次是反思他与蓝天的恋爱关系。
他常有亲亲蓝天脸颊或额头的欲望，每次都克制住。展成舟答应过要“负责任”，所以一直在等一个具体的时间点，在那之后就可以亲亲，再往后就是接吻，然后是做爱，但他不知道那个点具体在哪一天，只是觉得不在当下。
他本来觉得循序渐进很好，但他看到成浩然和女友热吻，心里很不平衡。
展成舟年纪是小了一点，但他和成浩然一样，即将升高三了，为什么成浩然可以接吻，他就不行？
展成舟又打电话给蓝天，先说了一些有的没的，然后说：“有时候我想亲亲你。”
蓝天那儿沉默了半天，终于传来一声低低的“我也想”。
展成舟猜蓝天脸红了，蓝天脸红的样子特别招人。
两个人许久都没说话，听着彼此的呼吸。最终展成舟问：“明天可以吗？”
蓝天说可以。
展成舟心里有期待，做了一夜的梦，早上直接把内裤丢进了垃圾桶。
☆、结局
台风也是夜里来的。
展成舟回程那天雨特别大，火车晚点了一个小时。
蓝天又“不小心”早到一个小时，于是在火车站等了两个多钟头。
他看到湿淋淋的人拎着沾了雨水的箱子，脚步匆匆地往电梯上走；看到情侣在检票口吻别，衣服各湿了一半；听着鼎沸人声和车站广播，觉得等待也快乐。
蓝天真的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幸福的人，家庭和谐，父母理解，学习一直进步，心上人对自己也喜欢，哪儿都圆满。
看到展成舟出来，更圆满了。
展成舟俊秀挺拔，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眉目间还有稚气，眼神里是火热。
他们在往复的人潮中拥抱。
展成舟在火车上被冷气吹得全身冰凉，一出站就抱到个热的，免不了眷恋温暖，蓝天由着他抱，把头埋在展成舟颈窝里，嗅到沐浴露的清香。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拥抱，和许久之前的脆香米一样意义非凡。
回家一路上风雨急急，蓝天来接展成舟，却是展成舟把人送到楼下。
“昨天答应我什么了。”展成舟用左手拇指碰了碰蓝天的脸颊，那根指头依旧宽宽扁扁，看起来有些刺眼，却也只是刺眼了，扎不到心上。
蓝天说他喜欢这儿，不嫌它难看。
“我记得的。”
蓝天把展成舟的手抓到眼前，捧起来，亲在指甲盖上。
嘴唇比指尖的温度高，温暖柔软的触感让展成舟心尖微颤。
展成舟说：“还要。”
“这里吗？”
“嗯。”
蓝天又在拇指上落下一个吻，然后抬起头笑着说：“半月痕饱满，你很健康哦。”
他们站在单元门口，展成舟背对着雨幕，肩上还扛着伞，与窄窄的房檐一起，把雨水和注目都隔在外面，在广阔天地间，自有一方温暖干燥的领土。
“怎么办，越来越喜欢你了。”展成舟小声地说。
蓝天这次没有害羞，直直地看向展成舟的眼睛，“那就一直喜欢我啊，我也一直喜欢你。”
早恋真的是一件快乐的事，展成舟想，他们在十几岁的时候互相喜欢，然后一直喜欢，爱情就像生命一样漫长。
他看到蓝天笑，眼睛里有晴日的光彩，闪烁在风雨中，他又想——这个人怎么能这样灿烂。
展成舟低头，想去亲蓝天的嘴唇，蓝天懂他的意思，抬起头，两个人鼻梁撞在一块儿，把蓝天惹得笑意更甚，他弯着眼，用鼻尖去碰展成舟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