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畸骨(241)+番外

不,谁会相信那样的一个男人,高智商并且精于欺骗的男人会“没想到”事态的发展。

一切都是蓄意。

一切都是……

加尔文的脑海中又一次地浮现出了躺在地板上的里德的模样。

他忽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哀嚎。

然后他将自己的头砸向方向盘,许多次,他的额头破了一点皮,又有血流下来了。他希望自己最好能这样晕过去,或者是按照原定计划那样迅速地离开这该死的鬼地方。他大脑里残留的那一部分理智在哭嚎,恳求着他不要继续犯傻。

加尔文的肩膀抖动得厉害,他就那样挣扎着在汽车的座位上坐了十几分钟。

然后他猛然推开了车门,走下了车。

“去你妈的——”

他嘴角的肌肉神经质地跳动着,然后他一直在骂着脏话。

但即便是这样他依然在往回走。

他走上了木制的阶梯,推开了那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的大门,接着他回到了客厅。

里德还是那样躺在地上。

“我一定是在发疯。”

加尔文颤抖着嘟囔着。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有勇气靠近里德尸体,他身上新换上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当加尔文蹲下来,朝着里德伸出手去的那一瞬间,他还在想着自己接下来的动作——他应该会碰碰这可怜的通缉犯,发现他的血管里已经没有任何律动,接着他会回到车上,带着他那简陋的行李离开这里。

他感到又后悔又害怕,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像是现在这样回到里德的身边。

最终,加尔文冰冷的手指还是碰到了里德。

那个男人的皮肤有点凉,但是,那不是尸体的凉。加尔文并没有看错里德胸口那异常微弱的起伏,对方确实还活着……只不过谁都不能保证他还能活多久。

也许下一秒他就会在加尔文的面前断气,为什么不这样离开呢?加尔文听到那个“理智”的声音对自己说道。

就这样,他站了起来,从里德的身边离开了。他甚至觉得自己也许会这样笔直地走向门外,然后开车离开。

但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走向壁橱,他在那里找到了医疗箱,然后从里头找到了绷带和止血药。

加尔文拿着那些东西回到了里德的身边,后者的脸色仿佛比几分钟前变得更加灰败,气息也更加微弱。他紧闭着双眼,显得是那样的衰弱和凄凉。在这一刻,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英俊男人,既看不出邪恶也看不出狡诈。

加尔文的目光在对方的脸上顿了顿,他深深地厌恶着那个有着一瞬间心软和怜惜的自己。

“这没什么用,你还是会死。”

加尔文喃喃地低语道。

他仿佛正处于清醒和迷离的分界线上。

他感到混乱,但是却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加尔文撕开了里德的衣服,那玻璃碎片深深地镶嵌在后者的胸膛里,深红色的血液从玻璃碎片与皮肤交接的边缘缓慢的渗出,宛若一道鲜红的溪流。

男人的脸上和身上都满是灰暗的血痕,这场景只能用骇人来形容,但偏偏他的嘴角却有一抹微弱的笑意。

这一抹淡淡的笑意让已经濒死的男人呈现出一种难以解释的静谧与安宁,你甚至可以从他的表情中捕捉到一抹甜蜜和心满意足。

加尔文颤抖着伸出手抚上他的伤口。

里德的心跳非常缓慢也非常微弱,宛若风中之烛随时便能熄灭。事实上,加尔文已经非常敏锐地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在霍尔顿医生的地下诊所里这种气息从来说不上陌生。

加尔文的指尖再一次染上了血痕,那血液仿佛还带着里德生命的气息,只不过现在那些血正在流失,里德的躯壳也变得越来越死气沉沉,越来越沉重。

生命的律动正在从里德的身体中消失。

“你会死。”

加尔文哽咽着对昏迷不醒的那个男人低语道。

“你应该去死——你本应该早就死了——”

他注视着那些源源不断从躯体中涌出来的血,脑海中却浮现出里德翠绿色的眼眸。

那个男人的眼瞳中倒映着天使镇教堂大火燃起的火光,火光的血色与他瞳孔中残留的暗绿重叠在了一起。

那些爱意的注视,那些忠诚的陪伴,还有那些温暖的怀抱……

与加尔文记忆中那个疯狂而邪恶的影子相互纠缠,相互交融。

加尔文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他的视线也变得越来越空洞。

他忽然伸出手去,抽出了里德胸口上的玻璃碎片——血液在瞬间喷出来的。你甚至难以理解,为什么在失血那么严重的情况下,这个男人还能涌出这么多的鲜血。

纱布也好,还是玩笑一般的止血药也好,人类的医疗用品在这样严重的大出血面前没有任何意义。

加尔文的脸上和胸口上都溅上了新鲜的血迹,而里德的身体很快就开始了微微的抽搐。

死亡的气味变得更加浓重,重到加尔文几乎可以感觉到死神的胸膛正贴着他的背脊。

“但是……我并不希望你死。”

加尔文终于发出了一声疲倦而绝望的低语。

他低下头,将双手按在了里德胸口那不断喷涌着鲜血的伤口上。那股纯净而冷酷的力量从他的身体内部浮现出来,像是电流又像是火焰,像是燃烧又像是爆炸,它烧灼着加尔文的神经与力量,横冲直撞地通过加尔文与里德肢体链接的部位汹涌地穿刺了出去。

在这一瞬间,加尔文的眼前只有一片明亮到刺眼的光晕。

他的翅膀直接挣破了衣服,呼啦一下瞬间伸展开来。

细小的同时却异常庞大的力量风暴在加尔文与里德的身体两头同时旋转——加尔文觉得自己的一切,灵魂,体温,思维,心跳,脉动,仿佛都被彻底地抽到了别人的身体里。

而整个小木屋里被一层薄薄的,霜色的光晕笼罩了。

怦怦——

加尔文不知道这种特殊的过程究竟进行了多久。

就在他几乎快要晕厥的瞬间,一声心跳声让他回过了神。

怦怦——

怦怦——

……

随后,那心跳变得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强壮。

加尔文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在他的抚摸下,神奇的事情就那样出现了。

里德胸口骇人而且致命的伤口笔盒在了一起,正在往外喷涌的鲜血一点一点地减少,最后被一层薄薄的粉红色皮肉封住。一道疤痕从新鲜的湿润再到干涸痊愈只有几十秒的功夫——从切开的伤口到伤痕,再到新生的粉红色嫩肉。

里德的呼吸就这样一点一点变得顺畅,苍白的脸色逐渐染上了些许血色。

最终,他的伤口完美地痊愈了,在那淡色的胸口中间,粉红色的伤口痕迹还是新鲜的,但很快就变得跟陈旧伤口一样,变成了一道浅浅的白色痕迹镶嵌在他厚实的胸口。

加尔文展现出了他真正的神迹,虽然他身边既没有供奉者也没有祭奠,但最终那奇迹还是出现了。

但与里德相对的是加尔文的状况变得格外糟糕,他的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拽紧了,而现在,那只大手正在随意并且残忍地握紧加尔文的心脏。

他觉得晕眩,并且还有点失重。

而在他的视野范围内,所有的东西镶嵌上了古怪的轮廓,它们相互分离,然后互相融合。

当里德的最后一点伤口完全痊愈,加尔文也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他砸在了里德的身上,脸直接贴在里德的脖颈处,胸口与他的胸口紧紧相贴,肢体相互纠缠。

这姿势让加尔文感到别扭和难堪,但是他却完全无法动弹。

加尔文发现自己已经困倦到了最极限,甚至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与之相对的,是原本已经快要濒死的里德,呼吸和脸色都瞬间恢复了原有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