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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暴君一起重生了[修真](104)

雪怀“嗯”了一声。

片刻后,又轻轻地道:“云错,有你真是太好了。”

云错抱着他不说话,过了好久,等雪怀的呼吸绵长起来,他才轻轻地回答道:“我也是。”

雪怀睡着了。

他小心翼翼地抽身,慢慢地下床、出门关门,然后去慕容金川房中坐着。饕餮鬼守在床边,正卷成一团打盹,小灰猫则守着门口,一有风吹草动,立刻虎视眈眈地拱起脊背。

云错用法术热了水,洗干净绢帛,给慕容金川换药。

他从来没有伺候过别人,除了雪怀。但眼前的人是雪怀的家人,亦是他的恩师,他做起这件事来竟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很自然的,他担起了这份责任,催姥姥睡觉,看着雪怀安心入眠。他觉得这就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长达两辈子困扰他的事情仿佛在此刻找到了答案:有些人,你对他们笑,对他们好,那并不叫逢迎。

他只是单纯地想对他们好而已,他们对他亦如是。不求什么,只是因为喜欢他,爱重他,有的人甚至和他并无过多交集。

他学会了怎么去做,尽管做得还不太好。

爱人,朋友,亲人……这些熟悉的词说出来轻轻松松,对他而言却是第一次。

换完药后,云错静立在床边,按照蔡艺的嘱咐摸了摸老人的脉搏,发觉还平稳时,这才松了口气。

他终于有机会坐下来休息片刻。

因为病痛,慕容金川这个平时威风凛凛、被学生们称为魔鬼的师尊竟然也显出了几分羸弱、苍老的意思。

“师尊,我想好了。”云错看着慕容金川的脸,低声说,“徒儿以后可能不能继续在您座下修行了。”

老人呼吸平稳,闭着眼睛。这双眼以前是用来瞪着他和雪怀的,常常都是气急败坏的目光,很像一个普通老头儿。

云错跪地俯身,深深叩首:“我知道您一直想收一个亲传弟子,将他培养成升云剑法的继承人,日后将升云派发扬光大。可惜我笨,仅仅领悟十之八九,有没有勤于练习。我心性差,经常闭关出岔子,不久之后又将离开师门,追名逐利。入门之时,您喝了我的敬师茶,对我提出了许多要求。但徒儿都没有做到。如今我唯一能追求的是,万死也要护住雪怀和所有人的平安。”

如果说雪怀让他知道何为情爱,是让他入世的人,那么慕容金川则是教他出世的那个人。

他教他豁达,教他赤诚,所有剑修入门的誓言由慕容金川本人写就:“剑不可染尘,心不可染血。剑必染血,心必无尘。”

他天生阴沉孤僻,是他们让他看到了选择的方向。

但他还是要走上和上辈子一样的路。命运的转轮戛然而止,到此,重重碾过一条重复的车辙。

窗外,信鸦冒雨而来,扑愣着翅膀还未落地,就被猛然惊醒的饕餮一口吞进了肚子里,再非常舍不得地吐出来。

信鸦惊慌失措地抖了抖毛,而后飞去了云错面前:“少仙主,已将所有的事情上报天庭和仙主。天庭那边尚未回话,云琰大人要跟您见一面。”

“我有人要照顾,现在走不开。”云错淡声道,“他要见我,过来这里跟我谈。不过我和他也没什么好谈的。两条路,打和不打,任他自己选。他愿意禅位给我,我也不愿意折损兵力和时间在他手上;若是他不愿意,那么我就直接打到他城门下,再杀他一次。”

*

信鸦扑棱棱飞走了,睡也没注意到,慕容金川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

*

雪怀睡了一觉,做了一夜的噩梦,醒来后浑身冷汗。

他梦见他不曾重来,这辈子终止在上一世坟前的那朵花里。他梦见自己走过奈何桥,喝下孟婆汤,排在千千万万个鬼魂的身后等待转身。

心里知道,自己在慢慢地、慢慢地忘却。所有的人和事,他来到这世上之后经历的所有牵绊,都像是被人扯断了锁链一样,卡擦一声泯灭无痕。

或许是他思虑太重,在睡梦中也下意识地思考着这件事的缘故,他醒来后,忽而觉得千丝万缕的线索慢慢理顺了些许。

这一系列的事情中处处都透着诡异,雪怀此前一直没想明白这诡异到底来自哪里,现在他明白了,这种让他脊背发凉的感觉来上辈子。

那是被鬼魂盯上的感觉。

上辈子他父亲在青岩谷被人阴了一手,这辈子同样的时间,发生了。

上辈子云错最终在十七岁那年决定争夺仙主之位,这辈子本来已经有所改变,他们彼此约好了要去天庭当公务员,但最终又回到了原点。

好像有一只手,在不断地斧正因为他重生而带来的改变。他杀死了柳氏和雪何,但这一切依然发生了;他和云错在一起了,说通了,但这一切还是发生了。

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是他没留意到的吗?

那些他已经改变了的,上辈子的事情?

门口传来敲门声,是他姥姥的声音:“小怀,你醒了?醒来吃饭,然后让小云休息一会儿,我看他已经很累了,劝他回来睡觉,他又不肯听。”

雪怀应了声,又听见慕容姥姥说:“我去给你外公采点草药。现在药是不缺,但是我想出去看看有没有扁鹊伞,前些天下了场雨,说不定能长出来。”

扁鹊伞是六界中最难得的神药。千年开花,五百年结果,如果有了这个东西,慕容金川能好得很快。

“等一下,姥姥。”雪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外袍都来不及披上,冲出去拦住了他姥姥,“您别去。”

“什么?”慕容姥姥挎着一个药草篮子,显然是被他的神情吓到了,“小怀,怎么了?”

雪怀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他笑了笑,伸手接过他姥姥的篮子,“我去吧,姥姥。”

“可是……”

“没关系,我学药的,山谷里湿气还没去,路太滑,我怕您摔伤。”雪怀说完,根本不给姥姥拒绝的机会,回房抓了外袍和武器就冲出去了。

饕餮鬼听到动静,嗷呜一声紧随其后,跟着雪怀冲了出去。

姥姥。

现在山庄里还有他的姥姥。

雪怀清楚记得,上辈子因为自己参了军,常常不能回家。二老想念他,慕容姥姥就打听了地方来找他,结果在军队驻扎的地方迷了路。

那是一个层叠复杂的山谷,上下左右皆别有洞天。慕容姥姥在那里迷了路,被生活在那里的烛九阴伤了根骨,随后才被人发现。

雪怀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山谷里走着,很快,他发现眼前起雾了。

饕餮鬼警惕地竖起耳朵,爬到雪怀身上,扒住他肩头缩着。

雾气越来越浓,几乎到了无法下脚的地方。这地方越往深里走,竟然越来越像那个雾气弥漫的山顶。

饕餮鬼已经很害怕了,呜呜叫着想让他回头,可是雪怀不为所动,依然往前走着。

雾气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巨大的东西——雪怀眯起眼睛,努力辨认,望见了巨大的蛇形和一双黄澄澄的蛇眼。

烛九阴,据说双眼直通地狱。是蛇就爱吃鸟,它以禽鸟、风羽族人为食。

雪怀却像是没看到一样,径直往前走。一边走,他一边轻笑道,“小饕,你知道幻术师怎么杀人吗?”

饕餮鬼嗷嗷呜呜,疑惑地看着他。

“一旦对方没有识破幻术,那么幻术世界的事物对这个人来说为真,被骗过去的人实际上是根骨与精神被操控了,并将伤害等量投射到现实中。比如现在对面看起来有条蛇的样子,如果我们没有识破这是幻术师的幻术的话,我们会在想象中跟它搏斗,然后在现实中受伤。”

“但是,”雪怀的语气微微一沉,“如果能识破,那么对方就完全伤不了我。”

他迎着那个黑影走过去,白雾渐渐更浓了,可是那团黑影突然变化了形状。想象中的蛇形不再存在,那里站着一个漆黑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