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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家(202)

不过,这完全不能影响褚韶华的好心情,中午是褚亭请客,晚上两人提早去了饭店包厢,闻知秋与席肇方是一起到的。褚韶华褚亭二人起身相迎,褚韶华请席肇方坐上首,自己就要坐席肇方身畔,席肇方瞥见闻知秋的眼神,笑眯眯道,“先前在南京听褚小姐说起过褚老板,我与褚老板一见如故,褚老板过来坐。”

如此,褚韶华就坐闻知秋身边了,闻知秋问褚韶华,“不是说还有位南京的陈老板么,人还没到?”

“今天叫我打发走了。”褚韶华笑,“晚上就咱们四个。”唤伙计进来点菜,席肇方道,“褚小姐跟老闻商量吧。”

“好,老闻你喜欢吃什么?”褚韶华把“老闻”两字咬的略重,眼中含笑望向闻知秋,闻知秋手指发痒,特想捏捏褚韶华脸颊,好在他在外头一向注意保持形象,视线在褚韶华脸上一掠,同褚韶华商量着点好酒菜,便让伙计下去安排了。

褚韶华先同席肇方寒暄,“先前要不是听老闻说,我还不晓得席先生您如今竟是在上海。先时在南京,我是俗务缠身,未及多向前辈请教。听说您来上海,可是把我高兴的了不得。连我们褚总,听说我认识您这样的商界前辈,也很是羡慕了我一回。”

褚亭立刻道,“我入行的时间还短,却是听着席老先生的事迹长大的。家祖父褚宝海,听家父说,祖父以往曾同席老先生共事。”

“原来是褚叔之后。”席肇方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亲切,问起褚亭家中人可好,褚亭笑,“家父闲云野鹤般,家母平时就在家操持家事。”

席肇方夸赞褚亭,“有褚叔风范。你年岁略小些,当年家父在世时常同我说起褚叔。褚叔后继有人。”

伙计先上了酒水,褚韶华道,“原来您二位是世交,这可得干一杯。”

席肇方道,“当浮一大白。”

褚亭亲自给席肇方斟了酒,俩人吃了一杯。席肇方说的就多了,“我父亲在世时,最惋惜的人就是褚叔。褚叔当年过逝时尚未至不惑之年,可惜至极。”同褚亭道,“咱们不是外人,以后还是要多走动的好。”

褚亭笑,“是。我也是刚入行没两年,如今与褚小姐合伙。”

“你这眼光真是没的说。”席肇方道,“找来褚小姐这样的人才做合伙人,真是好眼光。”

褚韶华笑,“这两天怎么人都在夸我。对了,席先生,我还有件事想麻烦您。”

“说。”

褚亭接过褚韶华的话,把南京陈老板的事同席肇方说了,褚亭道,“刚开始就觉着陈老板这单不小,我们先前只做过两单小生意,史密斯那里也没这种厚呢料的货,我就把陈老板介绍给了怡和洋行的曾煦春曾先生……”把今天的事略说了一说。

席肇方先道,“没做担保是对的。担保上最容易出事,不过,这位陈老板应该不是骗子,他是我们南京商行会的会员,做面料生意。陈楚陈老板,是不是?听说他还有个兄弟在汉口,也是经营面料行。”

“可这事委实蹊跷。”褚韶华道,“陈老板的年纪与您相仿,在商场中这些年,难道不知这样让我们做保人实在冒昧?再者,南京离上海也不过是五六个小时的车程,他钱没带够,先签合同,付十万。待回南京再送二十万过来,曾先生也不会拒绝。当时的情形,他是必要我们做保不可的。我就以为他是个骗子了。”

席肇方问,“这事最终怎么着了?”

“定了十万的货。不过看陈老板的样子,也火大的紧。不必管他,反正合同已是签了,他真金白银的也付了。”褚韶华唇角微勾,哪怕陈老板不是专业骗子,可褚韶华总觉他有古怪。

不是骗子更好,褚韶华招呼大家吃菜,亲自夹了一筷子鱼给闻知秋,闻知秋给褚韶华夹梅菜扣肉,问她近来可忙。褚韶华道,“不忙,我正想着去圣约翰大学学习一下德语。”

席肇方道,“这倒不用去大学专门请老师,老闻的德语就很不错。”

褚韶华有些讶意,“老闻你不是在英国留学的吗?”

“在英国留学就不能学德语了,你还是在上海呢。”闻知秋自是恨不能亲自教褚韶华,可想想他工作忙碌,怕是抽不出固定时间。闻知秋只得惋惜的说,“可惜我时间不固定,我帮你找一位德语老师。”

“也帮我们褚总找位法语老师吧,他要学法语。”褚韶华嘴快的说,褚亭迎上闻知秋的眼神,当时就想说,我自己找是一样的。

席肇方笑,“你们这商行有意思,这是打算集体进修?”

“我跟褚总都只是英文尚可,别的洋文一概不懂,如今也只是白天忙,晚上也没别个事,何不再多学一门语言。我不比你们,有出国见闻的经历,就先做些准备。”褚韶华随口说着。席肇方倒是说,“褚小姐以后也想出国吗?”

“我们现在做商行,给洋人做买办,归根到底都是卖洋货。要是有机会,还真想出去瞧瞧洋人是怎么生产这些东西的。总是拿洋人的东西来卖,其实不是长法,我听有学识的先生说过,我国自大清国时就落后西方国家,现在卖洋货还成,可我想着,世上不乏聪明之人,要是能把洋人的生产办法学来,在咱们自己地盘儿弄个工厂,货源就在自己手里,不从利润上说,自己的生意做着肯定更来劲儿。”褚韶华笑道。

褚韶华言语活泼,席肇方不由一笑,道,“这就是现代实业家的精神了。”

“实业家应该都是您这样的大人物,我是自己胡乱一想。”褚韶华有一种不同于寻常女子的坦率直接,席肇方道,“要是让褚小姐选,褚小姐会选哪行?”

褚韶华道,“我的话,首选必然是面料行。这不是我吹牛,什么样的料子,我一入手就知道这料子该裁什么样子的衣裳,好不好卖,怎么卖,我心下都有数。可惜我学识不高,我有位同乡,他现在干的锅炉,以前锅炉全都是进口的,现在他和朋友在做国产锅炉,多厉害!”

褚亭笑,“咱们做面料也不错,衣食住行,衣排首位。以前棉纱、坯布多是进口,现在上海也有许多国产料子,不论坯布还是印染,做的都不错,完全不比进口洋布差。”

“是啊,就是如今呢料还没有国产货。我听说上海一年的呢料进口就有十八万匹,这是什么样的数量。不过,至今未见有人办呢绒厂,也说明呢料生产上恐怕比棉布要难一些。”褚韶华与褚亭合伙也没多长时间,显然已是其间熟手,褚韶华道,“可话说回来,要是人人都能做的东西,也赚不到什么钱的。必然是不好做的,做出来才有赚头。”

席肇方心下颌首,瞥老友一眼,深觉老友眼光不差,褚小姐出身是平凡了些,可这是个有见识的女子,仅凭这一点,就配得上闻家门第。席肇方道,“要是褚小姐来做此事,要怎么做?”

褚韶华想了想,“去英国,现在市场上最好的呢料就是英国的法兰呢,而且,据我所知,上海的呢料,大部分都是英国来的。这东西怎么做出来的,学习一二总能会的。”

“英国不论技术还是机器都是禁止出口的。”席肇方捏着白瓷酒杯,提醒褚韶华一句。

褚韶华夹筷子脆藕吃了,道,“这要是上天入地的难事,做不成倒罢了。别说不过织布的机器,枪炮那样的东西,外国禁止武器对华输出,难道我们就买不到枪炮了?事情不看难不难,端看谁来做。”

席肇方哈哈一笑,与闻知秋道,“你抢在前头了。不然,我家中长子尚未婚娶,必要介绍他与褚小姐认识。”

褚韶华大惊,“席先生你儿子都能娶媳妇了?”又是逗得席肇方一阵大笑,闻知秋说,“他已是一把年纪,老头子了。”

“老闻,你这可不厚道。”席肇方道,“我不过虚长几岁,心理上的年纪与你们相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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