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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家(406)

闻太太也是好笑,她还不知道儿媳妇被称震旦之花的事。

闻知秋一笑,小闻韶听不听得懂的,也跟着瞎笑,还挥舞着小手拍巴掌,替爸爸加油。闻知秋轻咳两声,恢复风度气质,“我这不是觉着幸运么,原来我竟娶了震旦之花做媳妇。”

“现在都不是了。”褚韶华只是说笑,没有半点嫉妒,“容姐姐比我性情好,她课也讲得好,学生们都很喜欢她。”

容臻怎么可能看得上姜达,姜家举家奋斗,也不过在租界置下一处宅子,外有一间商铺罢了。容臻回国日子不长,便已经打算在租界置产。她在美国这些年,也有一些积蓄,回上海后拼命工作,在租界买一处小宅子不难。

不过,容臻在买房之前倒是先问褚韶华有没有买房的意愿。

原来容臻的兄长要来上海处理祖宅,容家祖宅并不在租界,却也是好地段。如果褚韶华有意,容臻想请褚韶华买下来。倒省得另寻中人,弄得人尽皆知,反生聒噪。

第285章 容家中

每一座落魄的豪门都有一段心酸往事,容家的心酸往事的原因与田家差不多,三十年前,容家还是上海首屈一指的大户,其光景可比照田老爷在世时的田家。家族败落只可能是两个原因,一是天灾,家族后代绝种。二是人祸,后代败家。

容家还没绝种,所以是人祸。

用容臻的话,有些不该死的人往往短命,不知怎么啪嚓就死了,有些个祸害,原该赶紧死,偏生活个没完。

这就是容臻对其兄长的最友好的一条评价了。

这座宅子其实不算容家最好的一处宅子,说是祖宅只是因为这是容老爷子生前在上海置的第一处宅院,容家的老家不在上海,而是嘉兴。

但这处宅院已足够阔大,里面白墙黑瓦,小桥叠石,屋宇露出陈旧的颜色,花园却还收拾的整齐,尽管冬天花木多已凋零,园中合抱粗的桂树依旧苍郁。

屋里非常冷,看房的老人支起炭盆,却是没有上等好炭,难免有些呛烟。好在褚韶华出身贫寒,容臻在国外也吃过苦,并不介意。这位老人家姓李,容臻唤他李伯,李伯端来茶,说,“大小姐和闻太太暖暖手,我这就请小少爷过来。”

容家小少爷并未等人请,只是,褚韶华有些惊讶,现在竟还有留辫子的人。容小少爷年纪不大,十五六岁的年纪,穿前青绸长棉袍,头皮刮的整齐,脑后留着前清的辫子。亏得他人生得不错,虽有些消瘦,一双眼睛明亮有神,冲淡了些这身打扮带来的陈腐气,先给容臻一揖见礼,“小姑。”又同褚韶华点点头,“闻太太好。”

容臻见到这个侄子很高兴,笑着拉他坐下,“闻太太是我在美国认识的朋友,现在在震旦大学做老师,人很有学问。”

容臻抿了抿唇,对褚韶华再点点头,没说话。

容臻同褚韶华道,“我大哥就容扬一个儿子,因大哥身上不好,且我前些年任性离家,大家已把我削族除籍,我现在已算不得容家人了。这又是处理家族财产的事,大哥不能来沪,便是容扬做主,我端是给你们做个中人,生意的事,你们两个谈。”

褚韶华听到“削族除籍”的话,忍不住翻个白眼。容扬相貌俊俏,声音却不是很好听,“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讲削族除籍那一套,咱们嫡亲姑侄,在不在族籍都是亲的。”

褚韶华就觉着,别看这位容少爷打扮陈腐,说话也带了些旧派家族的意思,思想上倒不似脑后的长辫子这般陈腐。褚韶华问,“既然宅子的事是容少爷做主,不知道少爷出价几何?”

容扬看李伯一眼,道,“李伯,你去看着些,一会儿有送炭的商家过来,我定了些好炭。”

李伯躬身退下。

容扬开口,“这块地有十亩大小,家父说,有一万大洋就卖。”

褚韶华道,“这宅子的确是旧了,不论谁来住都要重新修缮,也就是个地皮值些钱。这地倘是在租界内,自是不止这个价钱,但在租界外,这个价位不低。好吧,我不二价,就按一万大洋算。”

容扬微微一笑。

难得今天天气好,阳光自玻璃窗透进来,落在容扬的笑容上,令这少年多了些不寻常的意味儿。褚韶华也笑了,端起茶来吃一口,不禁说了声,“好茶。”

“家父春喝龙井,冬饮普洱,茶是我从家里带来的。”

褚韶华心说,你家都卖房子卖地了,还这么讲究哪。

容扬道,“地皮的价钱暂且不说,我说说这处宅子吧。这宅子原是祖父购置,那时家祖父尚未发迹,买这么处大院子,既做工坊也安置家小。自从买了这宅子,祖父得了盛大人青眼,容家也跟着兴旺起来。后来,祖父另往租界置宅,住在租界是身份。可这处宅子,他一直没忘,后来着人大修过。不瞒太太您,现在咱们坐的椅子都是紫檀木的,这间屋子从房梁到窗扇,都是金丝楠木,园子里的假山是太湖石,花园里的花卉都有名品,那棵合抱粗的桂树是当年从宝华寺请回来的。这些东西,也请您估个价。”

褚韶华瞥容臻一眼,你家侄子粘上毛比猴儿都精,还卖什么宅子?我看有个两三年,这小子就能重现你们容家在大上海的辉煌啊!

容臻笑眯眯地,“你们谈你们谈。”

褚韶华放下茶盏,忽地一笑,“因我出身贫寒,竟未识得这些好物件,险叫容少爷你吃亏。你放心,我是你姑妈的好朋友。你叫我估价,地皮什么的我倒是懂,这些贵重物件儿我是真不懂。我想,你必然在心里有个数,你告诉我,我还是那句话,不二价。”

容扬双眉一扬,“家父既说一万大洋,那就一万大洋。听说现在上海流行盖西洋公寓,这宅子已是旧了,地方却大,要是修葺后卖与他人。有买这宅子钱的人,干脆去租界置产了。若要分割来卖,利也不大。倘是盖了西洋公寓,这里离租界近,定然好出手。听说夫人以前也与人合作过建造公寓的生意,不管夫人做什么,我想以这些东西折价入股,我只要两成纯利。”

“容少爷,两成纯利前就不要加只要了,你知道两成纯利有多少?”

“不知道。要是我开价高,您给我个合适的价码。反正您不是外人,你觉多少合适都行。”

褚韶华不意竟叫人反将一军,褚韶华笑,“好吧,两成就两成。实际上这地拿出去卖,也不只一万大洋,总能再多卖出两三千块。只是我素来最厌抽鸦片的人,我看你倒不错,要不要留下来在我这里做事,这地皮买来,的确是盖公寓利润最高,你要留下,盖公寓的事就交给你负责。我再多给你半成利。”

容扬那种飞扬神采中透出一丝讽刺,“我倒是想在上海,只是家父那里还需人服侍。待这宅子的事处理好,我就带着钱回嘉兴了。这两成利的事,还请夫人为我保密。”

褚韶华想,容扬并非观念陈旧之人,看他毫不犹豫的背着容老爷入股的事,也不是孝子贤孙那类型。怕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褚韶华不好多问,点头,“这没问题,我给你在渣打银行开个账户,以后红利就给你存进去。存折明天我派人给你送过来。”

容扬看向容臻,同褚韶华道,“存折就请小姑代我保管,如果我以后需要,会直接去找小姑。”

褚韶华没有意见,容臻的眼神里却透出一丝怜惜,转眼就消失不见,似乎这种情绪从未出现过。容扬笑道,“今天能谈成生意,夫人若不弃,我在国际饭店定了午餐。”

褚韶华日理万机,不过,她还是接受了容扬的邀请,这小子可真不知节俭,刚卖了房子就这么大手大脚。容扬倒是说,“这钱不花也是叫家父抽了鸦片,还不如我多用些,且不糟蹋。”

褚韶华说,“你可以自己藏一些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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