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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家(422)

闻知秋不需要配合,但是,他必需袖手。不是为了政治前途,还因为,他背后是妻儿与老母需要保护。

乱世。

这就是乱世啊!

褚韶华开始减少社交。

但是,不论闻知秋还是褚韶华都需要有一个政治表态,前者的表态是在舆论界代表政府表示对蒋先生的支持,后者的表态是与浙江财团共同进退。

大席先生已经正式加入蒋先生幕僚团,褚韶华拿出与她工商协会副会长身份相符的资金,整个上海工商协会的支援资金是一笔天文数字。

当一个人有足够的生命经历,向已经过的岁月回首时,就会细微的察觉到那些过去的社会浪潮痕迹。然后发现,似乎每个人都无可避免的被这一浪潮裹挟,随之起伏翻涌。

这就是褚韶华对自身境况的认知。

上海开埠以来聚居了大量的商人,江浙因这片对外港口迅速繁华,不让京津。近百年的开埠史,江浙财团进行着金钱的积累,他们的势力已经足可以让他们选择一位政治上的代言人。

现在他们的选择已经很明了,就是这位脱胎于国民政府,身具江浙血统的新军阀,蒋先生。

褚韶华不能不附和财团的选择,事实上,她还得做出一幅支持欣赏的面孔来。不论是席家、潘家、徐家、江家,在陈会长还在犹豫的时候,这几家副会长已经达成默契,褚韶华会与她在商场上的朋友站在一起。陈会长想借武汉汪先生来保持对商会的控制权,姻亲潘家第一个反对陈会长的提议。

这个时候,褚韶华惊觉陈家失去了他在商界最大的盟友,而且,陈家必然会失去他在上海商界的首领地位。

陈家是如何失势的?

先是姻亲田家的上代掌门人田老爷子过逝,之后,会长之位落到陈会长之手。陈会长成为会长后,提携自己的女婿田大为工商协会副会长,有田老爷了余威,这项任命非常顺利。

田大会丢掉副会长之位是因为暴出买凶刺杀褚韶华之事,这实在太不得体,田大去副会长之职。席家立刻引江家坐上副会长之位。

田家还有交好的唐家,唐家亦是金融界大户,农商银行的总裁,唐家亦占一副会长席位。

唐家会丢掉副会长之位是因为贷出大笔钱款给周公子,后来,资不抵债,此事引发极大风波,唐家非但于农商银行总裁之位解职,副会长之位由席潘两家同推褚韶华上位。

褚韶华不认为自己在商界有站队的行为,可实际上,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朋友,为什么会成为朋友,因为志同道合。

事实上,回头想来。闻知秋娶褚韶华,是不是也代表着,闻知秋彻底的与田陈系斩断联系,正式与工商协会中的另一系交好。

所以,褚韶华任副会长后,闻知秋的市长之路无比顺遂。

胡少帅是因为与褚韶华的私交,方将军早便与闻氏夫妇打过交道,那么,蒋先生占据上海,闻知秋的市长之位稳固如昔,就是因为,他们自始致终都占在了最强势的江南财阀的队伍中,并已成为其中的中坚力量。

多么可怕。

真像有一只无形之手在操纵这一切。

褚韶华不知有没有人操纵,可是,在这数年人生中,她已做出了能做出的最正确选择。

褚韶华坐在廊下沙发里,阳光的温度令人有些昏昏欲睡,闻言匆匆进来,有些急切的脚步声令褚韶华睁开眼睛,闻言至面前,双手递上一封请帖,闻言轻声,“小姐,陆大公子请您一叙。”

“陆大公子?”褚韶华反应过来,陆督军自三年前兵败离开上海,一直在江苏保有些许势力,去岁国民军北伐,陆督军彻底败北,据说去了天津,怎么陆大公子回上海了?褚韶华接过请柬的功夫已想明白,怕是想接陆家女眷北上。

打开请柬,字体刚毅,是陆大公子的亲笔,请褚韶华到茶楼喝茶的帖子。

捏住请柬的手微微用力,褚韶华问,“是谁送来的?”

“陆家管家。”

“与陆管家说,我必赴约。”

闻言拿帖子要回,褚韶华唤住闻言,“不知大公子回沪,咱家今天不是买了好几篓大螃蟹,你挑两大篓最好的,给陆管事带回去,就说重阳将近,请大公子尝尝。再挑两大篓,给宋小姐送府上去。我写两封短笺,一并送去。”

褚韶华晚上与闻知秋说了陆大公子请她喝茶的事,闻知秋也说,“估计是想接陆家女眷北上。陆督军已经没有军队在手,只是如今上海的政治形势有些紧张,却也无碍北洋一系。北洋已悉数没落,方将军也去了天津。”

“咱们准备一些土仪,最后再略尽些心力吧。”

闻知秋想到陆督军主政时期的上海也算稳定,陆家虽霸道,名声一直不错,更有许次长对他在仕途上多有照顾。闻知秋点头,“这是应当的。你见了陆大公子问一问,看他还有没有别的事。他现在的身份总不及咱们便宜,就怕再有狗眼看人低,叫人恼怒的事,难免扫兴。”

褚韶华第二天赴陆大公子的约,到茶楼门口看到陆管事在等侯,见到褚韶华下车,立刻上前问候,亲自引路到包厢去。褚韶华问,“昨天不是定的春雨轩么,怎么改冬雪居了?”

茶楼掌柜顿时脸色尴尬,眼神带着恳求的看向陆管事。

陆管事道,“今早一来,春雨轩被人先用了,公子说眼瞅冬天就到了,冬雪居一样应景。”

褚韶华瞥掌柜一眼,并没说话,随陆管事去了冬雪居。

陆大公子与许大公子两人正坐在包厢闲话喝茶,见褚韶华到了,皆起身相迎。彼此寒暄两句,都请褚韶华上座,褚韶华道,“论年纪,陆公子你居长。我知你们是绅士风度,对我照顾。今天不一样,陆督军虽不在上海,也不能让别人说上海人皆势利。陆公子你请上座。”

陆大公子便明白褚韶华知晓换包间的缘故了,陆大公子并不拘泥,便在上首坐了,洒脱一笑,“这也难免,其实也不怪他们,如果不是不能得罪的人,估计掌柜也不会调换包间。”

掌柜连赔不是,其实他主要是不晓得陆大公子请的人是市长夫人,不然,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把陆大公子的包间换了啊。

掌柜亲自呈上八碟红巧茶果,奉上一壶新泡的祁门红茶,方恭敬退下。

褚韶华要抬手倒茶,许大公子先提了茶壶倒了三杯茶,陆大公子将第一杯递给褚韶华。褚韶华曲指轻扣桌面两下接过,嘴里连忙问陆督军许次长可好,陆大公子道,“虽则兵败,幸而保得性命,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是啊,好在如今是内战,说到底,彼此并无深仇大恨。”

许大公子说,“还得多谢你,回家听我妈她们说,这几年多亏你时时照应。”

“这有什么照应不照应的,方将军胡少帅都与你们有旧时交情,只是你们领兵在外,女眷们难免记挂。知道你们都平安,家里也就放心了。”褚韶华并不居功,陆许二人却更是承情,不论别事,陆家兵败退出上海,只看如今一个小小茶楼掌柜都这般势利,便可知家人要面对何等样嘴脸。便是深居简出,倘不是有褚韶华这位市长夫人时时照应,怕也要受人欺负的。

二人先恭喜闻知秋高升的事,又恭喜褚韶华得子之喜,陆大公子道,“你一向与人为善,必有后福。”

褚韶华笑笑,问他们的打算。

果然,陆大公子道,“这次我和煜弟南下,是奉父亲和许叔之命,接老太太和许婶子他们北上天津团聚。”

褚韶华问,“可有再入仕途之意?”

陆大公子笑着摇头,“还是算了。”

褚韶华想到上海形势,也便未曾多劝。

陆大公子倒是有事相托,陆许两家在租界的宅子,想托褚韶华出手。陆大公子道,“你一向眼光精准,如果有合适买家,价钱合适就都卖了吧。家父与许叔之意都是想在天津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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