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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家(425)

“都是很地道的山东菜。”

“陆家的事,还得谢夫人给我提的醒。这些天太忙,没有留心,当年我在上海颇为落魄,还曾在督军府寻了一桩差使糊口。陆家虽兵败,我亦感念当年的相助之情。”

“打仗是公事,不影响私交。”

蒋先生点头,“以前常听宋小姐说起夫人明理更胜常人,果然是不错的。”

褚韶华笑了笑,“你过奖了。”您这么一个劲儿的夸我个没完,果然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啊!

下一步,蒋先生引入正题,“听说夫人曾在美国留学,现在的女子与以前不同,以前多是男人出国留学。如今的女性也都非常有魄力有胆量,令人尊敬。如今正逢世事变革,社会上新旧并存,夫人与知秋是新式婚姻,听闻你们夫妻恩爱,夫人能与我讲一讲你们留过洋的女子对现代婚姻的看法吗?”

“这得容我思量片刻,组织一下语言。不然说出来七零八落,不成样子。”

“今天天气好,我们去亭子里喝茶。”

午饭过后,侍从端来的是一壶上好红茶,正是褚韶华喜欢的祁红,只得能蒋先生这功课真是做到家,与宋氏联姻的意志坚定无比。

蒋先生问的委婉,褚韶华松口气,也答的委婉,她从美国的女权运动开始说起,讲到现今中国女性的状况。褚韶华道,“我刚来上海时,租别人家屋子住。邻居有一对夫妻,丈夫对妻子颇是粗暴,爱打就打爱骂就骂,那妻子忍气吞生,过的很苦。有一天突然见这家妻子拎着洗衣棒把这家男人追打出家门,从此这家男人对妻子言听计从。您知道是何缘故吗?”

“怕是这妇人寻到什么整治男人的法子,把这男人治住了。”

“以往家里全靠男人一人出去做工,养家糊口。后来这位妻子在纺织厂找到工作,每月十五块钱的薪水,比男人只高不低。她吃饭穿衣不必再看男人的脸色,自不再怕他。”褚韶华说,“近代科学的发展令全球进入加速的时代,驴马牛这样的旧式交通工具,终会被汽车、火车、飞机所取代,也许以后会有更快的。同时,现代女性有了更多的工作机会。现代女性的独立就源自于此,女性将不再处于依附男性的地位,这个时候,就会带来男女之间的平等。”

“在夫人看来,女性要求的平等是什么样的?”

“每个人对要求不一样。”

“恕我冒昧,夫人对市长的要求呢?”

“忠贞。一夫一妻,若有二意,直接说出来,可以离婚,我不接受只有夫妻名分的婚姻。”

蒋先生唇角抽了一下,“从民国宪法颁布,我国就是一夫一妻制,法律并不承认妾室的地位。只是如今想真正做到一夫一妻的,仍是凤毛麟角。”

“您真是过奖了,我们也只是平凡夫妻,何敢当凤毛麟角的美誉?”褚韶华笑着讽刺一句,端起茶喝一口。唉哟,一夫一妻就是凤毛麟角了?

蒋先生听出来,也笑起来,“我说错话,自罚一杯。”举杯把茶饮尽,褚韶华给他续满,虽鄙视其发的好梦,也不能把关系弄僵,只是抿嘴一笑。

蒋先生是一位既有着男人的无耻,也有自己独特魅力的人。褚韶华勤学不绌,对事对人向来有自己的看法,她可以与蒋先生从王阳明谈到曾国藩,从曾国藩说到李鸿章、伊滕博文,再到德国的俾斯麦,然后又说回到彻底溃败的北洋系。

这让蒋先生明白,能当他面讽刺“一夫一妻乃凤毛麟角”理论的闻夫人,的确有她的底气所在。

其实男人比任何人都明白,想要一个优秀的女性做妻子,远比对一个依附自己生活的女人,付出的要多的多。

因为,雄性更懂得以力量为尊的道理。

蒋先生这件事并不容易,依宋小姐的聪明,不会担当破坏人家庭的恶名。宋小姐根本没有应答蒋先生的追求,孔夫人带着家里几个孩子回上海居住。孔夫人这样精明强势的性情,对孩子极为疼爱,几乎是百依百顺了。孔夫人对此事的态度则有些模棱两可,含糊不清。

褚韶华更能揣度孔夫人的心思,这位夫人定然心动,只是,宋家不急,还不到时候,也不到火侯。宋家需要把这件事做的更漂亮,拿到更多的利益!

褚韶华能感觉到这种微妙的忖度与权衡,只管静观事态发展。

胡先生受蒋先生之邀来到上海,闻知秋与胡先生是旧交,此时见面,更添几分感慨。胡先生听说闻知秋今年得次子之事,还特意送了贺礼。闻知秋设家宴,请胡先生到家吃饭,席间,胡先生说,“知秋,你一直是无党派人士,以前我劝你与我去广州,你拒绝了。现在是不是应该加入我们党派了?”

褚韶华眼中几乎是闪过一道凛冽寒意,她当即截断胡先生的话,“蒋先生也提过此事,说要介绍知秋入加入赏派。”

闻知秋反应极快,一笑默认。

胡先生把最后那句“要不要我介绍你加入党派”的话咽了回去,笑了笑,“由蒋兄引荐,倒比我更合适。”

“看您说的,都是一样的。知秋常与我提及当年与您在北京相识,多得您指点。他父亲早逝,您便如父兄一般。这么一桩小事,无甚要紧。难得今日在上海相逢,孙先生英灵未远,若知北伐之胜,就当欣慰于九泉之下。来,咱们干一杯。”

大家共饮一杯,幸而有闻春华向无心机,说了句,“嫂子,那天蒋先生请你吃饭,你们吃的什么呀?”她早想打听,这几天婆婆身体不好,她回婆家侍疾去了,回娘家才听闻此事,羡慕的不轻。

褚韶华想,心眼儿少也有心眼儿少的好处,真神来一笔。果然,胡先生脸上的不自在尽消,他原以为是闻氏搪塞于他,不想确有其事。想想蒋之为人,一向尽会拉拢人的。

褚韶华笑,“这节令,最宜螃蟹,吃的螃蟹。”

“螃蟹好不好吃?”

“傻话,螃蟹还能有两个味儿不成。”褚韶华格外喜欢今晚的小姑子。

相对于蒋先生,自然是胡先生更有交情,但是,胡先生虽是国民政府元老,但他连汪先生都争不过,如今受蒋先生之邀来上海,资历虽老,既无汪先生的主席名誉,也无蒋先生手中军权在握。闻知秋便是加入党派,也不能是在胡先生的介绍下。

这与交情无关,这关乎的是闻知秋将来是否能更进一步的政治前途!

当晚,两人准备休息时,闻知秋主动提及今晚之事。

“胡先生是前清举人,有些书生气是难免。”

褚韶华一笑,“可不就是书生气么。”胡先生这样的国民政府元老,先时与汪先生争主席之位,虽则败北,可这难道不是同样说明,他也有威胁到蒋先生的威望么?如今上海在蒋先生掌中,他受邀而来,便提及介绍一市之长加入党派的话。

闻知秋这上海市长的位子,虽侥幸可继续担当,如今还不知有多少国民政府的人眼红,怎能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若是由胡先生做介绍人加入党派,以蒋先生之多疑,闻知秋怕要立刻下台。那么,除非以后胡先生当政,不然,闻知秋还有什么政治前途可言。可如果胡先生真的有竞争党派领袖的实力,当初就不会令主席之位落入汪先生之手。

褚韶华最不看好胡先生的一点还在于,胡先生是与孙先生同一辈的革命人物,而这一辈的革命人物,在者寥寥。胡先生如今看着身体不错,却也已鬓发灰白、即将老去,这样的胡先生,还能在权利场中屹立多久,都要看他的寿数如何。

别说身体不重要,身体最重要。

闻知秋对胡先生依旧亲近尊敬,但加入党派的事,他私下请蒋先生为介绍人,蒋先生也很痛快的答应。闻知秋与胡先生的旧交不算机密,蒋先生请胡先生来上海,自是有修好联手之意,但是,闻知秋上海市长的身份太过敏感,闻知秋此人很有眼力,夫妇二人都非常能干,蒋先生一直令闻知秋继续担任上海市长,就是对他有些看好,如今这样,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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