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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家(6)

“你猜都猜不到。”褚韶中把这事儿的离奇之处细与妻子说了,褚韶中道,“唉哟,这事儿多玄哪!中午吃饭时,陈家没提亲事一个字,我瞧着怕是不成。咱们华儿,吃过饭陈家一走,华儿后脚就抄近道儿堵了他家在村口,不知道华儿跟他们怎么说的,陈家就把这亲事应下来了。”

王燕儿也听的一波三折,心绪跟着跌荡起伏,也觉稀奇,“这可真奇了,你不知道他们说的啥?”

“我没敢走近,要叫陈家人见我还跟着就不好了。”褚韶中搓搓手,把掌心搓暖,摸摸儿子的胖脸,道,“这事儿能定下来,再好不过。陈家有的是钱,以后华儿嫁他家,也能拉帮咱有一把。”

王燕儿寻思一回,弯起唇角,“别说,华妹还当真有手段。要我说,无非就是说些旧日陈家老爷跟咱们老爷子的交情,这一说旧事,陈家人难免不落忍。再有,华儿长的好,又这样伶俐。不是我说,除非是没见过她的,要不就是瞎子,不然谁能不乐意啊。”

褚韶中想想,也笑了,“别说,陈家大爷刚来咱家时话少的很,一见华儿端菜上桌儿,就一口一个妹妹的。”

王燕儿唇角一绽,“这可是好事。华妹亲事定下来,我这心也能放下了。”想到什么,王燕儿同丈夫道,“我记得家为了节俭,白天华妹的屋里是不烧炕的,如今她这要嫁人,白天把炕烧上,屋儿里也暖和。再有,我这一顿一个鸡蛋的,跟咱娘说一说,哪怕我晚上少吃一个,也给华妹省下一个。这眼瞅要嫁人,可得好生补一补。”

“诶,一会儿我就跟娘说。”褚韶中道,“早上割的肉,还剩下一半儿没用。如今在这好事儿,我跟娘说,明天包饺子,也庆祝一下。”

想到肉饺子,便是一天三个鸡蛋六个大白馒头的王燕儿都禁不住咽了咽口水,向往起来。

第6章 猪肉

褚家人因褚韶华的亲事定下满心欢喜,便是陈家父子,虽心绪各有复杂,亦是喜悦的。要说唯一不乐的,就是陈太太了。

陈太太那叫一个堵心啊,这亲事,自打褚家落败,陈太太就不乐意了。要说陈太太,也不是特别的高低眼,只是这褚家的确叫人瞧不上。要说褚老爷子,一辈子攒下的基业啊,褚老爷子刚去三年,褚家就败的叮当响。这叫谁家,敢给自己亲儿子娶这样人家的闺女做媳妇啊。

也不知那褚家闺女有什么勾人妖法,明明说的是退亲的话,这父子俩就跟魔怔似的,立刻愿意结这门儿亲了。陈太太一想到这儿,就胸闷头痛。当天晚饭也没吃,早早回屋儿歇了。

陈老爷也没理陈太太,到长子屋儿里父子俩说了会儿话。陈老爷生意场上的人,把褚韶华今儿下午说的话翻天覆地的想了又想,要说他最初未尝没有认为褚韶华以退为进的。其实,就是现在叫陈老爷说,褚韶华也有这意思。与寻常的以退为进不一样,褚韶华更有一种破釜沉舟的气概。她早想清楚了退亲之后的活路,陈老爷接过儿子递上的热水,握着这新式的搪瓷缸子暖了会儿手方道,“你也瞧见了,褚家的家境,褚姑娘的性子。这是你自己个儿做的主,我原还想回家再斟酌斟酌的。”

陈大爷定下大事,心里欢喜的紧,喜气从眉眼间溢出来,他道,“要是回家斟酌,就把人心斟酌凉了。爹,褚老爷子在世时,咱两家就有交情。我心里,也十分喜欢褚家妹子这性情。虽说是厉害些,可家常过日子的,要是不厉害,哪里就能管着家事哪。我看她事事明白,就是她家里不成了,她这个人很成。”

陈老爷一笑,低声问儿子,“这么中意啊?”

陈大爷点头,很实诚的说,“特别中意。”

陈老爷笑了,“原就是早定的亲事,可见你俩有这缘法。那就这么着,刚与你说那话也是告诉你,亲事是你自己拿的主意,你特别的愿意人家。以后成亲,就更要俩人一条心的过日子。我瞧着这媳妇也成,是个过日子的好材料。”

陈大爷其实是个矜持性情,听父亲这样说,仍是忍不住唇角微翘,“是。”

外头陈二爷叫,“爹,哥,饭好了,吃饭吧。”

父子俩出去吃饭。

陈二爷的相貌相较其兄更似其母,生得尖脸细眼,较之陈大爷身上的实诚可靠,陈二爷则略带些油滑。陈家没有闺女,陈太太早早回屋儿歇了,烧饭的就是陈二爷。父子俩到厨房时,饭菜都摆好了。陈二爷待父兄坐了才坐下,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就是闷头吃饭。这倒不是陈家家规森严或是如何讲究,实在是陈二爷还是待“罪”观察中。

要说陈二爷以前可不是这样主动烧饭给父兄吃的人,以前若是陈太太罢工,烧饭的便是陈大爷。陈二爷出生时,陈老爷就做上掌柜了,陈家家境开始好转。后来,陈老爷攒了些家底,自东家铺子里出来单干,那会儿陈老爷在北京做买卖,陈太太带着俩儿子在家种地。陈大爷十岁上,陈老爷就把大儿子带北京去,跟自家铺上学活儿。对陈二爷,陈老爷俩儿子一视同仁,可是吧,陈太太就舍不得儿子,大儿子去了北京,二儿子再一走,她一人儿在家,这如何成?陈老爷就把妻儿一起带北京去了。原本过的不错,可陈二爷这人吧,你平时瞧着说话行事都凑合,正经做事就爱取个巧耍个滑。做生意,脑筋死板不成,可一味取巧,也不是做生意的路数。终于,陈二爷前年以次充好,险葬出大事赔了招牌。陈老爷气个半死,揍一顿把人撵回老家,陈太太不放心小儿子,就跟着一起回来了。

自此,陈老爷就看这二儿子不大顺眼。就是这几年陈二爷想再回北京,陈老爷一直没松口,就让他在家老实种地。

这年头,做儿子的都怕爹。陈二爷一见他爹就紧张,用句贾母的话说,跟避猫鼠似的。反正,也就是这样吧。

陈二爷倒是跟大哥的关系不错,待吃过饭,陈老爷回屋歇着,陈大爷跟弟弟一起收拾厨房灶下,陈二爷一面洗碗一面问大哥去褚家的事,陈二爷道,“哥你一回家就满面喜色的,跟褚家的事儿是不是说清楚啦?”只听这一句,就知道陈二爷绝不是相貌长的跟陈太太像,母子俩从相貌到三观,都似一个模子脱的影儿。

陈大爷擦过桌子,正拿扫帚扫地,听弟弟这话,手下一顿,略板了脸,“说什么哪。这是咱爸爹跟褚老爷子亲自定的亲事,哪儿能反悔。”

陈二爷没想到他哥这满面喜色竟是因真正要与陈家结亲而来,陈二爷刚想说哥你脑子可没病啊那褚家都穷透了,可转念又想,这俗话说,千金难买心头好,他哥他爹反正都是死脑筋,何必说话让大哥不悦呢?陈二爷立刻改了口,“我这不是看娘一直说那啥么……哎,哥你说的也有理。那这事儿就定下了吧?哥你比我长三岁,村儿里跟你这样大小的都成亲的,你这亲事快了吧?”

陈大爷脸上的欢喜没矜持住,笑,“得叫娘去城隍庙算个吉日。”

“那我得先恭喜哥你了。”

“好说。”把地扫好,厨房略归置一下,见弟弟那里也收拾好了,兄弟俩就说着话回屋儿了。

陈老爷做事向有效率,回屋抽着旱烟就把算吉日的事交待给了妻子。陈老爷道,“老二也跟你娘家的苹姐儿定亲好几年了,寻个媒婆子,把老大老二的亲事一起办了。”

“老二的也一起办?”

“老二也十六了,苹姐儿跟他一般大,再拖下去苹姐儿就成老姑娘了。”陈老爷坐炕沿儿抽着旱烟,“现在老家的聘钱怎么说?”

陈太太原是靠着背摞儿的,听到丈夫正经说起俩儿子的亲事,也坐直了,陈太太道,“这也不一样,要是穷的,十来升卖子就能娶个媳妇。”就算天有些暗屋里也没点灯,陈太太也知道丈夫是个什么脸色,她继续道,“要是家里还成的,去年村长家娶媳妇,给了五十斤小米做聘金,就是了不得的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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