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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辉落进风沙里(42)

——

晚上,趁四人聚在一起吃土锅。

曲一弦把耽搁的行程问题抛出来,等姜允回答。

姜允休息了一下午,气色好多了。闻言,咬着筷子,沉默了许久,才说:“大西北,可能我这一生也就来这一次。我想按照原计划继续往下走,耽搁的工费,食宿费,我等会补给你。”

她抬眼,眼里的泪光盈盈欲坠:“曲姐,你看可以吗?”

曲一弦脸色有些不自然,她瞥了眼傅寻,说:“不是钱的问题,是时间。”

见姜允不理解,曲一弦在晕开的土锅热气里,清了清嗓子,举例:“就比如,你的目的比较单纯,只是为了看风景。既然都能看到,那就无所谓这个景点是优先看到还是最后看到。他不一样,他还有事,不能迟到缺席的事。”

并不赶时间的傅寻侧目,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把锅甩给他的曲一弦。

他什么时候有不能迟到缺席的事,他自己却不知道的?

这明显的托词,姜允自然也听出来了。她情绪低落的哦了声,筷子在米饭上捣来捣去,半天才闷出一句:“真的不行吗?”

她的声音本就轻飘飘的,这一句更是低得快融进土锅的呲噜声里。

曲一弦犹豫了一瞬。

直觉告诉她最好拒绝姜允,无论她有什么理由,姜允的存在就跟休眠火山一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喷发。

她对姜允落水这事并不是没有猜测和怀疑,只是琢磨不清动机。问袁野,得到的回答也是偶然,姜允除了表现出对傅寻的兴趣和别有动机外,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她也只能当自己是想多了。

正拉锯。

傅寻替曲一弦做了决定,他语气淡淡的,说:“行吧,明天还是走可可西里。”

他从土锅里捞了一瓣娃娃菜,抬眼时,越发没什么情绪:“你浪费了我一天,抽空我会让你还上。”

曲一弦哑口无声。

她看向傅寻。

后者低头,慢条斯理地解决着碗里的蔬菜和肉片,似根本察觉不到这桌上的暗流涌动。

她即使不满,但话都已经说出去了,也没收回的道理。

曲一弦想了想,说:“那明天赶早,和我今天敲你门的时间差不多,你就该起了。去晚了,这趟可可西里等于白去了。”

姜允喜笑颜开,看向傅寻的眼睛直冒星星。她不好意思当这么多人的面说感谢的话,咬着筷子斟酌了一会,只接了曲一弦的话:“为什么去晚了等于白去?”

“去可可西里的大多看草原精灵,去晚了,藏羚羊就回山里了。真要看风景,西北哪块地上的风景不好看?非要千里迢迢去可可西里。一般去可可西里的,都是大环线。从西宁出发,玩遍了经典路线后,从可可西里去拉萨,一路去西藏。”

曲一弦咬了口土豆,饶是在西北待了四年,这里的土豆她仍旧吃不腻。

她眯起眼,在姜允一知半解的目光里,补充:“今天反正也是闲着,你晚上抽空做做功课,看看你这趟都玩了什么。”别一回去,别人问你去西北都看了什么,你只能回答一句好看的风景。

当然,后半句话曲一弦只能腹诽。这要是掌握不好语气,跟明怼差不多,容易结怨。

——

土锅离宾馆有段距离,来时没人开车,吃完饭自然只能散着步回去,权当消食了。

等回了宾馆,曲一弦先洗澡。

过了九点,宾馆烧锅炉的工人下了班,宾馆提供的热水基本维持不了多久。

曲一弦带客时,没少听那些赖在床上就不想动的客人抱怨过,说晚上洗澡的水都是冷的,跟结冰了一样。还有那水压,忽大忽小,跟闹鬼了似的,瘆得慌。

她洗完澡出来,放外头吹风的袁野进屋。

他搓着耳朵,进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曲爷,我寻哥刚找过来一趟,让你洗完澡去他屋里一趟,他有事跟你说。”

曲一弦擦着头发,半晌,才慢悠悠地“哦”了声。

她不紧不慢,等吹干了头发,才换了身衣服去楼上找他。

傅寻和姜允的房间都在宾馆四楼,隔了一道走廊,在斜对面。

曲一弦到时,刚敲了一下门就发现傅寻的房门没关,虚留了一条缝,一叩就开。看样子,是特意给她留的。

她回头,瞥了眼斜对面姜允的房间,抬步进屋。

玄关暖黄色的灯光下,钻进纸拖鞋里的雪貂屁股倒退着,探出脑袋来。

它脑袋上的毛发拱得乱糟糟,跟遭劫了一样,呆呆地看着她。

曲一弦反手关上门,绕过它往里走。

走了没两步,耳边轻轻的“嗒嗒”声,它迈着小短腿跟上来,曲一弦走它走,曲一弦停它也挺。莫名的,给曲一弦一种它在看家护院的感觉……

两厢僵持间,傅寻从卫生间出来,也是刚洗了澡,他的发尖还在滴着水。

见到曲一弦,他的神色无比自然,示意她随便找个地方先坐。

他折回行李箱旁,拿了条干毛巾擦头发。

曲一弦没坐。

她倚着玄关和客房交接处的墙壁,双手环胸,直截了当地问:“我替你搞定姜允,又没让你费心,你当什么老好人,由她想多待一天就多一天?”

一晚上,她都对这事耿耿于怀。

傅寻擦着头发,走回她面前。

他比曲一弦高出许多,此时就算居高临下,也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洗个澡,他浑身的冷厉像被水泡软了一样,不算柔软,却温和了不少。

“你不想知道她的反常是因为谁?无论是冲谁来的,留着她,自然能看清。”

曲一弦笑了笑,说:“我没你想得那么喜欢刨根究底,而且还是个对我而言很陌生的……小女孩。”

傅寻擦头发的动作一顿,目光在她脸上巡视了一圈,说:“你这次不答应,她照样有办法让你点头。”

曲一弦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她不觉得自己会受姜允的算计和威胁,这姑娘再有心计,只要犯她手里,那就跟泼猴翻进如来神掌的手心里没差。

“就这事?”她问。

头发擦得半干,傅寻放下毛巾,忽然低头,把脸逼近:“今晚睡这。”

曲一弦:“……”

她不躲不避,脸上连半点表情松动也没有,只挑了眉,不疾不徐道:“那你去睡大通铺?”

似是觉得她的反应有趣,傅寻低声笑起来,问:“不觉得我是在耍流氓?”

曲一弦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吐出两个字:“不像。”

这回轮到傅寻不解了,他的声音似带上了玄关暖黄色的灯辉,沙沙的,一口烟嗓:“什么不像?”

“你不开这种玩笑。”曲一弦瞄他一眼,说:“真耍流氓,这也不够档次。”

她忽然笑起来,眉梢的冷静一化开,就和阳山春雪一样,映在她的眼底,波光粼粼:“我觉得我还挺流氓的,要不要我教你?”

傅寻没作声,他俯身,目光和她平视。那眼神,像是要从她的眼里直直看进心里去。

曲一弦起初还崩得住,她脸皮厚,谁盯着看都不会脸红。

但渐渐的,她发现傅寻的目光有些不对。

他的眼神,像是在寻找什么,像荒漠骤起的沙暴,风沙漫天。

良久,他终于说:“我在你身上,找不到第一次遇见的你了。”

第一次?

曲一弦拧眉:“黄河壶口?”

傅寻有些意外:“你记得?但那不是第一次。”

不是第一次?

曲一弦的印象里,只有壶口那一次,睡了上下铺。

天亮后,她翻她的山,他过他的河,从此两不相干毫无交集。

“你不知道。”傅寻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难得涌上几分笑意:“第一次在西安,你隔着橱窗,在挑糖画。”

那是西安刚入夜,整条酒吧街华灯初上,她弯腰,隔着橱窗在选糖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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