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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荆(3)

作者: 竹筒夫子 阅读记录

在暄景郅的面前,北豫是万万不敢有所隐瞒的,他自幼被暄景郅教导,细节观微,做事周到更是打小就养成的习惯。

“我,我只,只是有疑虑。此番一事是我鲁莽了……”

“呵…….”

暄景郅闻言却是笑出声来,只是这笑声落在北豫耳中,却生生刺的他浑身一凛,伴师多年,他知道,师父,这是生气了。

“北豫,你尽可以与我在此打太极,你鲁莽?呵,暄某的弟子今日这般与我面前斡旋,可真是为师的好弟子,好门生。”

言尽于此,暄景郅语气已尽是嘲讽哂笑,眼中的冷厉却与面上的皮笑肉不笑相去甚远。言罢,却不再开口,随手提起桌上搁置的狼毫蘸墨在纸上勾写起来,只晾北豫在一旁跪着。

北豫此刻已是冷汗涔涔而下,他深知暄景郅要的是什么答案。可,这又要他如何开口,多年来,暄景郅在他心中便宛如神抵一般的存在,亦是他唯一的依靠,幼时曾一度觉得,即便是这天塌下来,只要有暄景郅在,他就什么都不怕。

这样的信赖,或者说依赖,在他稍大些时暄景郅便是动辄教训,要成长为一代君主之人,怎能有半分依赖侥幸存于心中?

然而,时至今日,他,到底还是仗了势。

若说此番之事是他失了思量,还不如说他本就猜定了暄景郅的方子,他,是有恃无恐。

叩首而拜,缓了缓心神,不自然的撇了撇唇角,暗自腹诽,早知是躲不过的,何苦周折半天,若按着规矩,细细列举,逐条认错,今日只怕是三层皮也不够鞭挞的。

“师父,我......知错了。”

暄景郅闻言,手上一停,放下蘸满墨汁的笔,看向北豫,静待下文。心思,若是这番还敢巧舌如簧顾左右而言他,便是敲断他一双腿亦不为过。

北豫偷偷看了暄景郅一眼,深吸了一口气才道:

“其一,遇事太过急躁,未曾思虑周全便鲁莽行事,更是不知周折退后而亲自遣人谋事。其二,学艺不精,估错了剂量致此事大而化之。其三......我,因有师父在侧,故而,故而肆无忌惮不顾后果行事,若日后有不妥,欲…….欲以师父替学生收拾残局。其四,学生不该事后摇唇鼓舌妄图逃罚而顾左右言他......师父,请师父责罚。”

暄景郅闻此言,也未置可否,重又扫过北豫一眼,察觉到暄景郅目光,北豫头垂的更低,不敢吭声,暄景郅随手抄起桌上镇尺,冷道:

“过来”

闻言,北豫便知,这认错,师父算是让他过了;心下不由的松了口气,从小到大,这认错的过程便是最难熬的。他有时真的搞不明白,明明就是很小的一件事,在师父这里,却总能列举出好几条来。

这期间,暄景郅从不提点,想不出来,便跪着想罢,何时列举完全,才开始逐条责罚;若是因责罚或认错误了当天课业,那便是当天所有课业翻倍,第二日亦是一样。

曾有一段时日,因着暄景郅欲传他剑法,叫他五日内记下全套的三十六式心法口诀,五日若是不会,超一日则抄写十遍,两日,则为二十,依次叠加,为了背会那三十六式的心法,北豫便整整抄了六十遍。

抄书,本来是一件极耗费时间而又无用功之事,但是,暄景郅的要求,却从来都是与众不同些,如果抄的是课业,那么抄写几遍,定要写出几种不同的见解与道理,若是纯粹的抄书,那么,字体端庄,便是最基本的要求。

是以,北豫十三岁时,便将各种字体书法了熟于心,待到十五岁之后,暄景郅不再罚他抄书之时,他方才明白,暄景郅一片苦心。

但是,若要论及授业冷脸时的暄景郅,北豫深觉此人简直就是冥顽不灵,动手之时,哭闹撒娇,婉声求饶,全不顶用,说好的数目一下不少,该用的力度一分不减。不过,也正是也因着暄景郅的规矩,北豫九岁之前在宫中养的拖延毛病硬是改的完完全全。

跪在暄景郅面前,看着暄景郅手上的镇尺,北豫到底是怕的,他自十岁起便受暄景郅的教导锤楚,但是,怕疼却是一如既往,并不因时日的长短而有所增减,更何况师父手中的板子从来都不好捱。

“伸手”

北豫伸出双手向上摊平,面红耳赤的等着镇尺落下,到底已是快及冠了,不再是幼时顽童,因顽皮被夫子打手板。如今跪在这里伸手等着师父教训双手,怎么也觉得有些难为情。

冰凉的镇尺贴在北豫的手掌上,黑檀木的质地格外厚重,片刻后,镇尺离开手掌,随着暄景郅的手举起。

“啪”

第一下狠狠落在手上,打的北豫双手往下沉了沉,一瞬间的麻木之后便是火烧火燎的疼痛传来,北豫倒抽了一口凉气又立刻把手抬回原来的高度,等着暄景郅落第二下。

暄景郅却是不着急再落,将手中镇尺放在北豫举高的双手之上,压着方才打下的肿痕。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北豫,少年长成,容颜俊朗,虽生长于江湖,皇家的傲气却存于眉宇间丝毫不弱,细瞧眉眼,精致的五官是像极了他母亲的......

当年之事......北祁啊,你真不愧是个帝王,一招借刀杀人将错就错用的真是毫无纰漏。只是,稚子无辜,终究是你的帝王心成就了这个孩子,也为你自己了掘坟墓。

“你既认错,我且问你,此次为师携你入京所为何事,为师十年远离庙堂,今朝重回官场又是为何?”

暄景郅目光似要穿透北豫一般,拿起镇尺,抬手便又是五下落在手上,看着北豫因疼痛而微微颤抖的双手,继续道:

“你日后定是要为上位者而令天下,为师当日授你岐黄,策论,武略等之才是要你弱者自强,你当日如案上鱼肉,如不自强便只有自戕......”

“啪!啪!啪!啪......”

暄景郅顿了顿,手腕抬起,不间断的十下硬生生敲在了北豫的手掌之上继续道:

“可今时今日既已回京,你便要学会驭下,君主的权衡之术,统揽总局而置身事外才是你应该做的,为师从不责你做事,只是,此番一事,你能瞧出那五灵脂的不妥,他人便瞧不出其中端倪么?你只一心思量是为师所开之方,可曾想过若是有人诱你落入圈套,有想过如何转圜的法子?今日若你为被动,他人为主动,你可曾想过退路?”

言语间,暄景郅手中的镇尺已经落了二十下有余,本还算白嫩的手掌早已通红肿起,硬生生逼得北豫红了眼眶。

“北豫,即便如今让你登上皇位,如此思量,你认为你能坐稳那把龙椅否?”

“啪!啪!”

又是极重的两下敲在北豫手上,更是敲在北豫的心上。

第4章 法外有情

一番话问的北豫哑口无言,他本是心思聪颖之人,暄景郅如此一语早就点的他耳目顿时清明,此刻,他确实是心服口服,权衡之术,他,错的到底还远。诚心诚意的举高手中的镇尺,向着暄景郅:

“我......还请师父......重罚。”

前前后后,北豫双臂已举了有一炷香的功夫,此刻早已酸痛难耐,双肩更像是被钉住了一般一动不敢动。暄景郅瞥了眼他额上细密的汗珠,接过镇尺,又是不余遗力的十下狠狠砸在北豫手心中。

终是耐不住了,十下刚落,北豫双手便放下握拳在身前揉搓,眼泪汪汪的看着暄景郅,目中的哀求意味分明,分明有了些水汽的目光教暄景郅手下一滞,意味不明的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北豫,不辨喜怒,只用镇尺点了点北豫的胳膊,含义分明。

终是无法,北豫到底还是把红肿的双手颤抖着摊平伸出,眼中的水雾愈来愈重,双膝也跪的发麻,身子有些摇摇欲坠,此刻上身已经坐在腿上,满含的看着暄景郅:

“别……”

暄景郅的板子,从不含糊,他若真想动手,便是铁了心思不留丝毫情面,一便是一,二便是二,方才的举动只怕是已经被归为逃罚了,按着规矩,那便是要重头来过的......不过,此刻,暄景郅却也不曾有多言语,只是望着北豫,手中镇尺的一角不轻不重的点着北豫有些弯曲的掌心,不带丝毫感情的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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