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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荆(30)

作者: 竹筒夫子 阅读记录

他害怕的,不仅仅是暄景郅手中的藤条,更是师父的沉默,死一样的沉默,只有无声无息的责打,铺天盖地的疼。

控制不住发酸的眼眶,单纯是为疼而流出的眼泪,还是因为愧疚害怕流的泪水。他自己也分不清楚。随着他方才的一声呼痛出声,暄景郅倒是停了手中的责打,神色不明的看着北豫。

拢在衣袖中的左手微微有些颤抖,终究,伸手取下了北豫双臂上的重物,命其起身。

“缘何动手?”

今日来寻暄景郅,北豫本是存着心思,受些皮肉之苦从而解开与师父之间的嫌隙。却不料......缘何?他本就是个心思灵透之人,是他太过自负,看守不周。以致,今日,乃至来日大祸。

“我,没有看住他,我......”

“呵......”暄景郅冷笑出声,眸中仅存的温意霎时便降至冰点,甚至都不曾起身,左手蓄力运气,掌风所至,便隔空将书案上的一枚锦盒收在手中。

北豫瞳孔骤然放大,抬头便要哀求,却来不及出声就被暄景郅截下话头:

“给你机会不愿说,那便不必再开口,含着。”

一枚分量不轻,核桃大小的玉珠自锦盒中取出,冰凉的泪珠挂在面上早已失了温度,颤抖着双手默默将其放入口中,玉球压在舌上,紧闭牙关,再无说话的余地。

暄景郅右手搭在木榻边一侧的雕花木梁上,左手两指夹着藤条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足下的脚床,唇边噙着的一抹笑意似是而非,一双眼意味不明的打量着面前的北豫。须臾之间,唇角轻抿,缓缓吐出一个字:“跪”

方才腿上的酸痛胀麻经过这周转的歇息已经缓解,不过,肌肉的过度拉伸已经将所有的酸软转为一阵胜过一阵的疼痛,两条大腿似是被抽了胫骨一般,没有四号的犹豫停顿便弯了下去,现如今的北豫,宁愿跪,也不愿站着。

“转身”暄景郅手中的藤条移在北豫的肩上,不轻不重的敲了敲肌肤下棱角分明的锁骨。

团着膝盖小心翼翼的转过一周,背对着暄景郅立坐的卧榻,面朝大门跪好。不过方才过去须臾的功夫,北豫口中的玉球便发挥了其作用。

青玉石打磨的圆润,没有丝毫雕工刻刀的痕迹,仿佛端的便是一副浑然天成。虽只有寻常核桃一般的大小,但是,其分量,却是寻常核桃的数十倍之重。青玉的质地,虽赶不上暄景郅其他玉饰那般珍稀名贵,其市价却也到底低不去哪里,寻常人家的全部家当,也就值这枚玉球的一半之数而已。

暄景函曾经笑言:“哥果真是把那小子当成眼珠子一样疼,连罚人的器物,都要是这世上顶好的......”

不错,这般名贵之物,却只用于罚北豫掩口。不过,在暄景郅眼里,凡是给北豫用的,连眉都不会蹙一下,什么暴殄天物,他的豫儿,什么都要用最好的。

因其表面光滑,捏在手中都有随时脱手之险,故而含在口中,又有唾液的浸润,更是滑落不堪。上下双齿丝毫起不到咬合的作用,只有靠面颊两侧的双腮肌肉提着力,如此这般,不用片刻,整个下颌唇部便能酸疼到麻木。

从师十多年,暄景郅用这颗玉球罚他的次数,屈指可数。而这玉球只要取出,要再放回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第27章 心结终解(四)

暄景郅下地,绕过跪着的人走向门边,北豫还未来得及反应,暄景郅便伸手推开了房门。

含着玉球,自然再不敢随意出声,然而眼中的恐惧震惊却顿时便充斥其中。今夜的的北豫,已然无数挑动了暄景郅的底线,此时此刻,即便怕的浑身颤栗,却也终究不敢再动一下。

冰凉的鞭梢压在北豫的背上,缓缓施加着压力,北豫顺着力道弯腰,藤条却始终未离开身后。直至额头贴着地面,双臀顶至最高点,才感觉到藤条的移位。

跪趴,无比羞辱的姿势,从未有过的姿势。

双臂背在身后,没有丝毫的支力点,腰身高高的耸起,口中还有那每时每刻都在耗人的玉球。

今夜月色极好,皎洁的月白光辉铺洒在院中,虽不至于亮如白昼,视物却丝毫不成问题。

北豫怕了,真的怕了。闭起房门,他可以只是北豫,是暄景郅的学生,但,打开房门,他就是这天下的主人。内心一块最后的遮羞布被骤然揭开,北豫瞬间便看到了自己的懦弱,不堪,和逃避。

暄景郅一贯清冷的声音缓缓传在屋内:“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北豫,我很失望。”

“轰”的一声在脑中炸开,所有愿意的,不愿意的,如开了闸门一般的倾泻而出。

他错在自私,错在自负,错在以一概全,错在不敢面对。留下北煜,根本就是他作为北豫的立场,而并非为国君之分。这昭昭明月的朗照下,将他从头到脚披露的没有丝毫遮掩,大周的万里江山,北氏历代先祖的励精图治,他如何对的起。

一年来,他有意无意不敢面对的内心,在此时此刻霍然被一桩一件的摆在面前。

顶起的后背骤然平了下去,在没有似是抗争一般的起伏。北豫看不到,暄景郅在他身后,终是松了一口气。

“啪!啪!啪......”夹着风的十下狠狠的落在身后,脑中骤然滑过了暄景郅方才的言语:“不计数目......”

藤条掠过的肌肤总会起上一层鸡皮疙瘩、藤条抽过的皮肤总是会变得红肿滚烫。然而,无论是前者亦或是后者,始作俑者却不会因为外力而改变自身的温度。

即使是北豫的浑身上下已被抽打的遍体鳞伤,但,黝黑的藤条,却依旧是那副冰凉无感的样子。

暄景郅右手高举,划破空气挥下之时,依旧发出足以叫北豫心惊肉跳的声响,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只是伏低的后背,被冰凉的鞭梢从上至下的掠过。

肩周处一路至下,北豫额上的冷汗霎时便被惊起了一层,口中含着的玉珠似是越发的难受,双侧的面肌早已失去了知觉,只能靠着舌根处的力量用力顶着口中之物。

可是,如今的北豫,内功被封,劲道被卸,又是被几十下藤条一一扫过去的......这样的他,又还能剩多少力气。

舌尖被压在下颌动弹不得,早已被足够分量玉珠的垂坠之感给压的麻木。双鬓耳后的汗珠,北豫甚至都能感受到汗珠顺着双耳的轮廓滑下,然后滴在木质的地上,逐渐,汇聚成一滩水迹。

暄景郅将藤条搁在北豫的后颈处轻轻点了点,伴随着的,是对如今的北豫来说犹如天籁般的两个字:

“起来”

暄景郅说的是起来,而并非是允许北豫将双臂放下,于是在北豫松开紧握两只手臂的双手时,暄景郅反手便是一记藤条抽在北豫的大臂上,白皙的皮肤被打的凹陷进去后又迅速弹起,与之一并而来的便是一道快速隆起的肿痕。

这一记藤条,含义很是分明。动手时的暄景郅,从不用任何语言来提示北豫的姿势动作,即便是真的开口,也只怕更加牢记于心的的提醒,还是他手中的物品:镇尺,藤条。

对于北豫,除却儿时的动辄得咎,其实暄景郅是不轻易动手的。自然,这动手的界限,便区别于是否褪衣。若是打手板,或是隔着衣物受责,在暄景郅看来,根本算不得教训,至多,也不过就是提醒而已。但是,如果事情真的严重到他认为需要褪衣了,那么,这褪下的衣物便不是轻易便能穿上的。

背着双手起身,自然,也只是跪起身,师徒十年间的相处,这点默契,总是心照不宣。不论以后如何,便是今日以前,暄景郅不道“起身”二字,北豫是万万不敢起身的。

顶着身后撕扯般的痛,一双明目包含哀求望着暄景郅,生理心理的双重折磨,终是化作了颊边由滚烫变至冰凉的泪痕。

他真的,含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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