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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荆(79)

作者: 竹筒夫子 阅读记录

第二件,便是据传闻当今皇帝的亲姐,当年的栖梧长公主被人毒害身亡,人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但这位被传闻是当今长公主的女子,尸身却是被扔在咸阳十三街的街口,任三教九流的贩夫走卒看了个清楚。

街口的女尸,通体一身浅碧色的海纹样宫装钗裙剪裁的合乎身量,三千墨发绾成宫中最常见的如意高寰髻,一套草头虫的银饰恰到好处的点缀其中,一袭乳白色的鲛绡面纱遮了容颜。好巧不巧的正是顾言之行经此地,看到街口众人围在一起正议论纷纷的女尸登时就变了脸色,道是顾言之门前的管家极有眼色,不待主人亲自吩咐,其便领了家丁疏散了人群,领着一众人将眼前的女尸紧密的看护住。至于顾言之,则马不停蹄的进宫禀报。

若说一众百姓不认识,众多大大小小的官员也不清楚,那他顾言之可是清清楚楚的知道这女子究竟是何人。顾楠,又或者说是南鹊枝,其真实身份便是北豫的同胞亲姐,当年曾极得北祁盛宠的栖梧长公主。堂堂公主殿下,昨日还好好的待在府中,谁料一夜之间便暴尸街头,任是哪个知晓内情的人只怕都会骇的不知手脚何处。

一路策马行至咸阳宫,顾言之片刻的功夫都不敢耽搁,行云流水的勒着缰绳下马,冲守城门的侍卫亮了腰牌便畅行无阻的赶往北豫所在的仪元殿。入得咸阳宫门之后,顾言之一脸急色不加丝毫掩饰,途经御园太液池,又行经过洛彬蔚所住的凤仪宫,甚至是有些失仪的撞了两个行走来往的宫人。后来咸阳宫内凡是忆起这一日情形的,无一不惊叹顾尚书当日的急切与失态。一路行径,直到一脚迈入仪元殿的正门,抬眼望去已能看到端坐上方首位的北豫,顾言之方才觉出额上的汗珠。

仪元殿正殿之内,北豫一脸凝重的看着手中的明黄奏折,顶上束发的银冠衬的北豫本就略显清冷的面容越发高远飘忽,深红底色绣墨色玄鸟花纹的广袖上衣搭着一条齐腰而系的墨色下裳,虽只是最平常的棉布质地,但却将北豫由内而外透露出的帝王之气展现的淋漓尽致。

殿中气氛仿佛已凝滞到了极点,北豫端坐上方沉默不语,下首立着已时任五载有余的上将军。亦是先帝北祁的第六子,当今皇帝北豫的亲弟——北辰,并着兵部尚书洛绪清,中书局首辅杨千御,还有一众身居朝中要员的官吏。仪元殿本为历代东宫太子所居,故而接见外客的正殿并不大,如此阵仗下来,一众人井然有序的立在殿中,竟也是满满当当的站了一屋子。

顾言之行至北豫案前时,眼风飞快的扫过上首分明神色凝重却又面色如常的帝王,撩袍下拜,拱手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没有让顾言之跪多久,上首的北豫即刻便出了声,平静的语音无波无澜,与其一脸凝重的面色丝毫不符:“免礼。”

顾言之却是跪着不动,反而俯身将跪礼一做到底,闷着声音道:“臣有要事启奏陛下。”短短八个字,顾言之却是将事情的重要性向北豫传达的清楚,北豫为君将近十载,自然能将此话之中的弦外音听得明白。见顾言之此等模样,心知必有大事,而且,必定是要比乌单国举兵进犯一事来的更为紧要,故不曾犹豫,北豫旋即便起身向内室走去,口中亦道:“众卿家稍候片刻。”

内室之中,北豫立在书案旁不着轻重的看了一眼顾言之,强压着心头那股没来由的预感,也不再绕圈,只单刀直入的缓缓道:“究竟是何事?”

顾言之立在北豫的身前,将面上表情控制的恰到好处,三分愧悔中带着五分的急切与焦灼,剩下的两分,则完全是为人臣子的规矩与合乎情理,遂弯腰拱手道:“栖梧长公主的尸首于今晨发现于街口。”

这一句话不长,却成功将北豫的脸色变得煞白,短暂的失神之后,顾言之明显感觉到北豫周身都透着一股直逼心肺的阴冷杀气,如此气势之下,饶是顾言之先前早有预料,也终究只是强作镇定。

北豫大惊盛怒之下,紧握的拳头撑在书案上,微微一用力便将案上的一众摆设用物扫落在地,青铜质地玄鸟状的烛台砸在漆黑的汉玉地面,一声巨响足以响彻整个仪元殿。顾言之瞧着此等情境立时跪下,口中连声大呼:“圣上息怒。”

右手紧攥的拳头已然在须臾之间攥出了血,北豫背对着顾言之,亦不知是何表情,只沉默了片刻缓缓吐出三个字:“继续讲。”

“臣发现之时便已经差人将公主玉体供回府中暂放,也已将今日在场之人做了料理,只是......”顾言之语气之中略一停顿,意料之中的引来北豫的一声催问:“只是怎么样?”

“陛下,望恕臣大不敬之罪!公主乃是被长剑自背后刺穿胸膛所致命,背后伤口,颇似当年判臣沈逸的佩剑。”

沈逸!又是沈逸!这个沈逸究竟是谁的人,只怕无人比他北豫更加清楚!当年他弑父夺位,便是这个沈逸带着御林军与他里应外合的逼宫;这些年的种种,更是这个沈逸在背后周旋打理。沈逸,根本就是暄景郅的心腹之人!盛怒之下带着内力一拳击在楠木质地的书案上,顷刻间便将上好的桌面生生砸穿了一个豁口,由此便足可见其中力道之重。

暄景郅!你究竟要如何才肯罢手!姐姐以顾家大小姐的身份生在京中五年之久都过的安稳妥当,却好巧不巧的就在他北豫告诉了暄景郅其中缘由之后一夜之间便暴尸街头,若说这其中没有瓜葛关联,只怕他北豫也是白活了这些年!

然,虽则难压心中悲戚怒火,北豫身为国君,终究要以江山社稷为重。不顾右手的鲜血淋漓,强压着心头的怒火中烧,北豫只静静地顺了片刻气之后转过身来,对着尚还跪地的顾言之道:“出来。”随后,便大步流星的重新返回正殿。

候在正殿之中的众臣看着北豫神色如常的出来纷纷见礼,北辰随即便上前一步拱手对北豫道:“皇兄,臣弟愿领兵出征,亲平乌单国之乱。”

“臣亦愿追随上将军平玉门关之祸。”洛绪清紧随其出的躬身请奏。

北豫抚着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沉吟片刻后看向立在首位的杨千御:“杨中书以为如何?”

“臣以为,若有上将军与洛尚书领兵亲征,小小一个乌单国之乱自然不在话下,眼下我朝连年天灾不断,更需一胜仗鼓舞朝野士气,定天下万民之心。故,”杨千御冲着北豫拱手继续道,“臣以为,若由上将军挂帅甚为妥当。”

一番话毕,北豫半抬着右手不置可否,细细思索一番之后,弯了弯唇角竟是微微一笑:“朕心中已有合适人选。”

言罢,冲着侍立一旁的李长道:“去请相国来。”

伴随着话音刚落,北豫旋即转首对着下首一众朝臣道:“你等且退下,此事,朕自有主张。”

眼看着北豫言语之中的不容置疑,杨千御眼含诧异的望了一目北豫不辩喜怒的淡笑,心下一时惊的不知如何形容,眼下此等微妙状况,他竟要让暄景郅挂帅出征?且不论当年他身中的剧毒已然武功尽失,便是此次回京遇刺之伤,若要上战场,岂不是白白送死?

杨千御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倒退三步后返身出殿,陛下,这是要开始动手了么?!北豫,果真不愧是他暄景郅一手教出来的弟子,其行事缜密狠辣的作风,比之暄景郅果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只是,满腹悲凉,他这种种的手段心计,终究是用在了他暄景郅的身上......

杨千御一只脚还未迈出殿门,便听见身后北豫不辩喜怒的声音清浅传来:“杨爱卿与顾爱卿留下。”

看着北豫的面色,顾言之双眼微垂,掩去了眸中的一抹嘲讽冷笑,默默的潜伏这么久,这一天,终于到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为何栖梧长公主的尸体回躺在咸阳城中最热闹的街口,也无人比他更清楚为何这致命一剑会出自沈逸的剑下。五年前,他挑唆五皇子北煜起事,沈逸在咸阳宫外被南鹊枝救下一命,从此便彻底被他收在府中,一个沈逸足以叫他将这脏水泼给暄景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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