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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荆(89)

作者: 竹筒夫子 阅读记录

与暄笥楠的安静成对比的,却正是暄兕祐的不安分。比之暄笥楠小小年纪便有其父一番相貌风骨的遗传,暄兕祐却是无论从外貌还是脾气秉性都不像是她曲清妍与暄景郅的孩儿。

肉嘟嘟的双颊随着呼吸颤巍巍的动,额前的碎发被汗浸的有些湿,略有些散乱的贴在光洁的额头上,两只小手尚还不安分的抓着暄笥楠的袖子。至于身上的薄毯,暄兕祐亦是盖的乱七八糟,许是因着嫌热,两只小脚丫还伸在外头翘着。

曲清妍眉目间尽是一片慈爱,看着榻上熟睡的二人,只觉满腔的慈母之情再难以克制,这是她的孩儿,是她和至爱之人所结合生出的骨肉。六年来,她感受着他们尚还在腹中时第一次胎动带来的欣喜,感受着他们降落世间时的喜悦,感受着他们一日一日长大,从抱在怀中的两个小小的粉团长成如今这样的孩童。可是,他的孩子,还这样小,这样软,这外间的风刀霜剑,他们怎么经受的住呢?

如果,他们母子是被景函或者暄景郅伯父的人接回暄家倒也还罢了,最起码,能保此生衣食性命无忧,只是,注定便会走上他们父亲的老路。如果,是被旁系有二心之人寻到,只怕死无葬身之地,便要命断在这碧岩山。

星象所致,如今的碧岩山已是众矢之的,她一介女流之辈,根本不敢贸然下山,此一刻危急当口,若是稍有不慎,便会惹来杀身之祸。如今......曲清妍微微合上双目,脑中的思路却是无比的清晰,也许只有暂避庵堂,或者他们兄妹二人还有一条生路。

时辰已接近夜半寅时,几乎再没有时间留给曲清妍儿女情长,探手抚了抚暄笥楠和暄兕祐的双颊,昏暗的烛火下,一滴清泪顺势滑下。老天,你何其残忍!既给我命生他兄妹二人,却又为何要生生拆的我们母子分离?!

一块龙凤玉珏分开各自装入一只锦囊,曲清妍坐在妆台前自发髻之中取出一缕青丝铰下,分成两股后用红绳系住分别装入方才装玉珏的两个锦囊,而后极小心的将其放入暄笥楠和暄兕祐贴身的的小衣口袋之中。

儿啊,倘若你我母子缘分只到今夜,日后的漫漫长路,便让娘的头发陪你们长大成人。你们的爹如今孤身上战场,娘不能放下他一人在边关任是死活,如若来日你们兄妹走散,也可凭着那玉珏相认,娘只愿你们此生,能够顺遂无忧,如此九泉之下,娘也再无遗憾......

“咚,咚,咚”三声敲门声响,瞬间将曲清妍的思绪拉回现实,眉眼之中不复方才的慈爱,一道带了些冷意的犀利一闪而过,旋即颇有些警觉的缓步走至门边,压低着嗓音道:“谁?”

“夫人,是我,我带着静言师太来了。”几乎是曲清妍话音刚落,门外的声音便即刻响起。

听着熟悉的声音响起,曲清妍本就凝重的神色非但没有放松,反而变得更加深邃,抬手拉开门闩,将木质的房门轻轻打开了一条缝,由着门外的二人迅速闪进,旋即再次合了门板。

房中昏暗的烛火下,曲清妍再不复一丝一毫方才的不舍眷恋,看向来人的神色之中果决的坚硬,压低着声音开口,却也只是没有丝毫温度的冰冷:“紫苏,身后没有尾巴吧?”

那个被称作紫苏的女子冲曲清妍微行一礼点头道:“夫人放心,我带着静言师太从堂后的小路过来,绝无错漏。”

曲清妍听罢微微颔首,随后对着紫苏身后的静言师太微微欠身:“阿楠与兕子便暂且托付给师太了。他日清妍若是还能有幸回山上来,必定,”话说着,曲清妍索性一福到底继续道,“清妍必定大礼叩谢师太今日大恩!”

静言倒是有些忙了手脚般的连忙扶起曲清妍,接口道:“小姐折煞贫尼了,小姐的骨肉,莫说只要在我处暂避风头,便是要我舍命相护,贫尼也在所不辞。”

静言而今年过四十,比曲清妍大了不足十岁,却已是这碧岩山上水月庵的主持,此人生的一副慈眉善目,然却并非是久在佛前的缘故,是真真正正相由心生的大慈大悲。静言俗家姓钟,闺名只有一个梓字,年少时曾受曲清妍之父曲然的恩惠,亦是因着机缘巧合,曲然便为当时还叫做钟梓的静言推了一卦,结果是她命途虽多舛,却与空门有极深的渊源。由是,曲然便索性将当时的钟梓送上了碧岩山守着如今的这处别院,而后也许终究是天意,钟梓最终是进了水月庵落发为尼,法号静言。因她慧根奇佳,短短几年之内便精通了佛法,性子又恬淡,原先的老住持圆寂后,她便升了水月庵的住持,直到如今。

曲清妍顺着静言的力道起身,回首时颇为眷恋的瞧了一眼榻上熟睡的小人儿,终究是微一阖目狠下心肠道:“带走吧。”

“夫人,若不在等片刻?”紫苏自幼便跟在曲清妍身边伺候,可谓是曲清妍的第一心腹,此刻自然最是能够体谅到曲清妍的心思,她心里也十分清楚,这一别,恐怕,十有八九,便是生离死别,再难相聚。

“不必了,抱他们走吧,多耽搁一刻便多一刻危险。”

由是,紫苏和静言师太也不再多言,静言上前抱了熟睡的暄兕祐率先出了房门,紫苏叶背起了暄笥楠紧随其后。

“记着,为防疏漏,你二人比得分头行走,还是师太先行罢。”

看着静言抱着暄兕祐消失在夜色中,曲清妍的双目逐渐变得深远:她的女儿,自娘胎里出生便先天不足,自幼体弱多病,被她精心的养着才能手脚齐全的长到这般大,可是,这一走,江湖冷暖,她又怎么受的住......

风动吹过灌木丛,传来“沙沙”的声响,曲清妍听着动静心中一沉,压低着声音对身旁的紫苏道:“快走......!”

紫苏自然晓得其中利害,不动声色的一寸一寸挪着足下的脚步,幸亏有夜色笼罩,而紫苏的行动又刻意放得轻缓并未引起隐在暗处之人的察觉,然,不待她身形彻底出门,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黑衣人便率先现了身,领头的是一个身着靛蓝长衫的男子,目光在曲清妍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唇边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道:“夫人便是曲氏商社的主人吧,也是我家大公子的夫人,更该是我炎熙山庄的当家主母。”

语气之中微微一顿,那男子继续道:“让夫人与小公子和小姐常年居住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实在是委屈了,今日在下前来,便是特意带人接夫人与小公子还有小姐回府认宗的。”

曲清妍立在庭前只是冷笑:“哦?接我母子三人回府?究竟是回府还是回地下,公子大可以说个明白。”

这一句话,便是将方才的一番虚与委蛇尽数掀开,那男子听罢倒是也不恼,亦不急着辩解,看着曲清妍轻轻击了两下掌,瞬时便有无数道黑影自四方的灌木丛中窜出:“夫人果真不同凡响,不愧我家大公子的女人。不错,暄家的那个老爷子还有现而今的家主是派了人来接你母子三人回府,只是,夫人没那个命做暄家主母,您是铁定等不到他们的人了,在下,便是今日来取你性命之人!”

话音一落,身形往后一退,男子身边数十个黑影便向曲清妍围去,伴随着男子冷峻如铁的声音:“主子吩咐,先了结那两个小鬼,再杀这个娘儿们!”

“禀堂主,房中空无一人,属下等并未见到孩子。”

“派一队人马给我追,剩下的给我把这个别院里里外外的搜!”

“禀堂主,属下在夹道之中捉住一女子带着一男童。”

“带上来。”

“放肆!你敢违抗家主令?!”

“杀!”

......

翌日清晨,夏燕青上山之时,只见的是遍地的尸体和地上铺着厚厚一层鲜血的别院。

“曲妹!阿楠!兕子!”

然,由他千呼万唤,却终究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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