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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糖块儿哗啦响(23)

作者: 胡八椒 阅读记录

周衡西穿着一身朴素便装,脚上的旧皮鞋踏在光洁的地板上铿铿作响。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四周,心中暗想,要是没有朱副官的情报通知,还真看不出来这地方刚出过事。

“周先生,您怎么在这儿,是身上哪里不舒服吗?”

广濑户拎着热水瓶从走廊尽头的开水房走了出来,一抬头正好跟周衡西打了个照面。

“哦,最近大帅应酬比较多,回家睡晚了闹头疼。听说这儿配的西药见效挺快,我过来准备找个医生开点药片回去……对了,广濑先生,你们家少爷不是今天出院吗,这人到现在还没走啊?”

周衡西看到广濑户后心中有些惊讶,但面上仍然保持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淡定模样,应付起对方的话头来相当坦然。

“出院手续刚刚才送上去,还要在这里等一会儿,周先生要是闲着没事的话,也可以过来坐一坐。”

广濑户嘴上说的纯粹是个客气话,然而周衡西此时心里面塞满了疑团,居然就很厚脸皮地把他的话给应承了下来,理直气壮地跟在人家后面进了病房。

而坐在床上已经穿戴整齐的三浦新久,看到广濑户身后跟着的这条大尾巴,明显脸上也别扭地跟着愣了一下。

“新久少爷,我替我们家小三爷来看看你。”周衡西浑然不觉尴尬,一边跟房里二人互相大眼瞪小眼,一边脸上装作稀奇模样,眼神探究地绕着病床走了一圈。末了,脚步停在三浦新久旁边,指了指放在床头柜上的红蔷薇,没话找话道,“这花挺漂亮。”

“红蔷薇是陆君早上订过来的,颜色很好,我也很喜欢。”

三浦新久当着周衡西的面,把花束抱在怀里轻轻嗅了嗅,目光深处浮动着不为人知的忽闪情绪。

“新久少爷今天早上一直都待在病房里吗?”

周衡西不安耐地抿了抿薄唇,尽管三浦新久的行为并不出格,却仍令他心中莫名感到不快。再加上两个人之间本来就没什么交集,他也懒得跟对方继续遮遮掩掩地打岔,索性开口直奔主题。

“是啊。”三浦新久故作惊讶地看着周衡西,语气很担忧,“周先生,外面出什么事了吗?”

“哦,传闻而已,我就好奇问问,你不用放在心上。”周衡西眼睛转了转,继续补充道,“新久少爷回去之后也要多加小心,现在外面不安稳,时常会一惊一乍地出乱子。”

“劳您费心了。”三浦新久笑容和煦地点了点头,白净瘦削的脸庞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孱弱。

“你们也快走了吧,那我就不打扰了。”周衡西审时度势,决定先行告辞。虽然脑子里疑窦未消,但此刻却略微放了心,因为三浦新久现在这副病恹恹的模样,看起来并不具备掀风作浪的条件。

三浦新久借送客之名走出了房间,直到目送着周衡西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还好他今天及时游说了武越州,要是再晚一刻回来的话,等到早上被绑架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恐怕就没这么容易收场了。

“少爷,我来的时候已经跟真田永一打过了招呼,他亲口保证会给我们提供副社长在华的相关经营备案。”广濑户站在他的旁边认真汇报工作。

“这根墙头草会这么轻易地把三浦健龙卖了吗?”

三浦新久不以为然地发出了一声轻笑,政客的金口都是抹了油的刀子,站在利益面前大多不讲立场。在他看来,那位日本同胞的可信度还不如武越州这个暴徒来得高。

“识时务者为俊杰,因为您在码头遇袭的那件事,东晖社长跟家族内部已经有了分歧,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新的通知下来了。”广濑户向他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形势,意味深长地回答道。

“如果真田永一把备案送过来了,派人立刻转交到武越州手上。三浦健龙在日本处处被爸爸压着一头,如今把手伸到中国来了,保不齐要做点不干不净的私人勾当,去发展新的大本营。”

三浦新久慢慢踱步回房,若有所思道,“今天回去之后,帮武越州先找栋房子安顿下来。这个人目前来说对我的用处很大,在估算清楚他的长远价值之前,必须确切保障他的安全。”

第29章 暗动(2)(捉)

三天后,武越州秘密带人搬进了日租界的一座大公馆。房子的前任主人是一个来华助教的日本讲师,不久前刚带着他的中国情人搬回了东京老家。

“这日本房子瞅着比国际酒店还好。”

老宋跟大林两个喽啰一脸艳羡地绕着客厅转圈,心想大老板就是大老板,怎么着都有办法,大前天还在担心晚上被人砍,这趟出去屁股一晃,回来立马就傍上了新交椅。

“嘿,没想到三浦新久这日本崽子看着没什么本事,嘴里说出去的话倒还真肯作数。”

武越州心中也很得意,嘴里叼着雪茄坐在沙发上招了招手,胜子很有眼力地拿着打火机蹲过来替他点上火。

“大老板,庆哥被抓那事儿咱还管吗?”

“要我把话重复第二遍?”

武越州眯着眼睛冷笑,面色不善地往他脸上喷了一口浓烟。胜子蹲在地上憋着鼻子气不敢乱呛,如果把大老板惹生气了,下次招呼上脸的可能是烟灰缸也说不定。

“越州——”

二楼传来了谢玉琦娇憨慵懒的声音,武越州在自己动身之前,预先让人把他安全护送了过来。

武越州从沙发上站起来,对着身边的三个喽啰无声地挥了挥手,而后心情愉悦地踩着皮鞋大踏步上了楼。

喽啰们立马会意大老板这是“来了兴致”,没闲工夫跟自己扯淡了,统一学了鸵鸟弓背弯腰地往外走。而胜子如逢大赦,赶紧跟在两位弟兄后面麻溜退了出去。

被当成废棋子抛弃的杨庆宗,躺在大牢里绝食了整整三天。然而陆家父子不许他死,每隔一段时间必会让人过来给他扎营养针。冰凉的药液顺着血管流通了杨庆宗的心肺,他眼神失焦地急喘了一口气,又活在了返生的边缘。

“硬骨头,有人来看你了。”

军医拎着药箱出去之后没过多久,被哐当上锁的铁门再度被人打开。朱副官手里拎着钥匙走进来,后面跟着忐忑不安的杨似仙。

为了平息民愤,洋码头流匪被捕的告示早就贴了出去。杨庆宗的一张刀疤脸登在衙门的大字报上,老板弟兄们没一个走心,到头来只有一个感情淡泊的穷侄子找上了门。

“军爷辛苦了,麻烦您见到周先生的时候替我说声谢谢。”

杨似仙从口袋里摸出两包外国烟送到朱副官的手上,不好意思地赔了一脸笑。他二叔这种重头犯,不叨扰人家走后门,还就真的只能送到刑场上再见最后一面。

“好说好说,聊完了要出来就喊一声,我去外面的椅子上坐一会儿。”朱副官笑纳了他的厚礼,把门带上出去了。

杨庆宗奄奄一息地躺在铁床上,浑身上下都瘦脱了形,两个眼窝深深地凹下去,只有那道贯穿了头脸的刀疤,还完好无损地保持着狰狞模样。

杨似仙缩了缩脖子没敢上前细瞧,站在原地僵硬开口道,“二叔,你人都这样了犯什么犟啊。周先生说了,你作为帮凶坦白主犯可以从轻发落,最多关个二十年就可以出来了。”

杨庆宗阖动着干裂的嘴唇,有气无力地吐出一个“滚”字,依旧是个软硬不吃的态度。

“还有,家里的房子我已经卖了,你要是还能出来,以后自己好好过日子。”

杨似仙无心跟他计较这一声骂,自顾自地把话说完后,让朱副官开门放自己走了。

“我又不欠他什么。”杨似仙想,做侄子的该尽心的都尽了心,剩下的全看老天愿不愿意给他造化了。

而杨庆宗捱着一把骨头一口气,躺在硌硬的铁床上心思飘摇,到底没想明白,自己还该不该往下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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