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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糖块儿哗啦响(41)

作者: 胡八椒 阅读记录

陆元帅瞧这外孙很成气候,神色嘉许地给他夹了一只大蹄膀放到碗里。琮堂十分甜美地冲他笑了一下,眼睛余光却悄悄往陆流云面前的一碟蛋抱虾饺瞄。

“来,琮堂,这是小孩子吃的玩意儿,咱俩把点心换换。”陆流云怕他窘迫也不把话说穿,笑盈盈地指了指拿在手里的碟子,用眼神示意道。

琮堂看了陆雅容一眼,等到母亲的点头许可后,伸手把碟子接过来放在靠中位置,很有耐心地吃完姥爷夹给他的大蹄膀,这才把筷子伸到了虾饺碟里。

陆流云被小外甥这副周全心思深深地折服了,同时心有所感道,“琮堂,这儿也是你的家,又没外人在,你想吃什么就直接说出来嘛。”

琮堂听了这话看起来有些难为情,向他摇了摇头,小声回答道,“食不言。”

陆流云被他这番高见惊叹得“哈”了一声,转身向陆雅容脱口而出道,“得,大姐,孩子随姐夫了,不像你。”

他的本意是趁着此刻气氛轻松,想开两句玩笑话活络活络场面,没想到却意外触动了陆雅容的心病。

“在南京的时候,褚文总不许孩子胡闹,琮堂这是被他的大道理给带出影子来了。”陆雅容寥寥一句把话题带过,并不打算多提夫家的事情。

而陆流云眼见他大姐笑得勉强,脸上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当即心中就觉得蹊跷。可还没等他纳完闷,已经被亲老子在桌子下面踢了一脚。

“浑小子,一回家就念念叨叨的,低头吃你的饭吧。”陆元帅没好气地又甩了儿子一个大白眼,显然也不是个好探究的样子。

周衡西人在旁边看得最清楚,不露痕迹地拉了拉陆流云的袖子,担心自家媳妇儿继续多嘴多舌,会被老丈人给摁在盘子里生吞活剥了。

而另一边陆元帅不见儿子落寞,见了儿子心烦,家里还多了个不省事的大闺女,真叫没处愁去,索性把散了席后能打发走的先打发出了门。

被老子排遣上车的陆流云,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回了家,躺在床上还不忘跟周衡西操闲心,“感觉情况不太对头啊,你说我这大姐夫可真够放心的,南京离天津这么远的一趟路,自己不陪着来吧,也不拨个人跟在老婆儿子后面照应着,这叫个什么事儿呢。”

“没准是你想多了。”周衡西翻过身来解他的睡袍,被陆流云一把按住了手。

“你可拉倒吧,别人不知道什么情况你也不知道?当初我这大姐可是把枪藏在裙子底下上的花轿。”陆流云半眯着眼睛,越想越难安,“不行,我明儿还得回去看看。”

“其实,我觉得别人夫妻间的事情是不大好插手的。”周衡西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理智分析道,“而且大小姐也未必会把情况告诉你。”

“但是……”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家里人受罪,陆流云心烦意乱,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周衡西看不得他这苦大仇深的模样,索性伸手拧熄台灯,把人捞进被子里滚圈儿去了。

次日,陆流云扶着腰龇牙咧嘴地从床上爬起来,周衡西早已穿戴整齐,踏着皮鞋神清气爽地往他屁股后面拍了一巴掌,险些把媳妇儿拍炸了毛。

“我说,你今天还真要回去啊?”周衡西帮他把毛衣的袖子翻过来,低头在陆流云的雪白脸蛋上亲了一口。

“对啊,昨天不是就商量好了嘛。”陆流云动作利索地往脚上套袜子,忙里偷闲觑了他一眼,嘴里笑道,“再说了,我晚上又不是不回来。”

“敢不回。”周衡西听完这话也笑了,把人抱在腿上来回颠了一下,挑着眉毛意味深长道,“反正少了的最后都得双倍补回来,自己看着办。”

陆流云听了这话,当即就情不自禁地捂着腰哎哟了一声。

到了吃早饭的时间,周衡西接到教务处的电话,穿上外套就匆匆出了门。陆流云嘴里叼着半只油渣烧饼,也忙着走到路上望风去了。周公馆没有多余的车子给他开,遇上这不方便的时候,只能出去叫黄包车。

陆流云颠了两条石子路,总算回了大帅府,然而家里除了一帮下人,就只有琮堂一个人,自己的老爹跟大姐俱是不知去向。

“小舅舅。”琮堂独自坐在客厅里玩耍,手里抱着个小小的西洋音乐盒,无聊得都快睡着了。忽然看到陆流云来了,不可谓不高兴,当即就站起来响亮地跟小舅舅打了一声招呼。

“琮堂,你起得挺早啊,吃早饭了没有?”陆流云笑眯眯地蹲下来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我早就跟妈妈一起吃了呀。”琮堂奶声奶气地对他说道,心里是很乐意跟陆流云聊一聊。

他近来无人玩耍,又看出这舅舅是个有童心的大男孩,便自作主张将其视作知己,献宝似的把手里的音乐盒拿给小舅舅看。

陆流云郑重地把音乐盒接在手里,转过来一看,发现底部印着日文字符,居然还是个很有价值的舶来品。把音乐盒交还给琮堂后,陆流云旁敲侧击道,“天津城的热闹玩意儿可多啦,你妈怎么不把你一道带出去逛逛?”

“妈妈今天去外国剧场见朋友,说有小孩子跟在后面不方便。”琮堂撅着小嘴不满地跟小舅舅发牢骚,因为感觉自己被嫌弃了,语气就十分委屈。

陆流云把孩子抱起来哄了一下,心想琮堂话里说的外国剧场,应该就是商业街那家时兴舞台剧演出的“玛特剧场”了。陆雅容当年是音乐学院的校社社长,每次搞评优活动的时候,总会去那里租场地。

可他转念一想,大姐这么多年来根本没回几次家,里里外外该生分的都生分了,不该生分的也生分了,又打哪儿来的朋友呢?

想到这里,他把琮堂交到张妈手里,转身去找老管家拿车钥匙,准备亲自赶过去瞧一瞧。

天气有点冷,陆雅容穿着鹅黄色的羊绒大衣从雾气中走出来,浸润在薄光下的背影很纤柔。她在出门之前把自己打理得很有神采,脸上不总是那片单一的雪白颜色,略施了些脂粉膏子,尚可恢复往昔的少女模样。

不远处,玛特剧场的售票窗口站着一位身形高挑的客人,考究的定制西装外面罩着厚呢大衣,头上低低压了一顶宽沿爵士帽,恰到好处地遮住了脸面,只露出一个高高的直鼻梁。

陆雅容走到“直鼻梁先生”面前摆了摆手,俏皮地“嗨”了一声,招呼还没打完,就被其半路截住了话。

“欸——密斯陆,让我考考你,今天应该称呼我什么呢?”“直鼻梁先生”风趣地摊了摊手,向她张开了怀抱。

“雪先生。”陆雅容不理他,只抿着嘴笑,像是拿这位我行我素的雪先生没办法。

“聪明。”雪先生在她的手背上落下轻轻一吻,看来还是个惯于调情的风流胚子。

陆雅容不曾把手抽回来,由着雪先生挽住了自己的胳膊。两个人走到后面的窗口取了票,便有说有笑地向场内走去,看起来活像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小情人。

如果这副罗曼蒂克的画面,换两个角色落在陆流云的跟前上演,大概会让他觉得十分养眼。可是眼看着自己已然成家的大姐,跟一个陌生男人肩并肩走在一起逛剧场,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陆流云心里很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跑出来搅这趟浑水,同时也很犹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继续装聋作哑,把大姐的“丑闻”给妥善保密下去。

第45章 直鼻梁先生

与此同时,将军姑爷张褚文从南京发来的一封电报,堂而皇之地搁在了元帅岳丈的桌子上。

薄薄一张纸,内容却有千斤重。陆元帅不看不要紧,一看当即猛拍桌子,怒斥大闺女“反了天了”。

张褚文把事情交代得很含蓄,只说此前跟陆雅容拌了嘴,夫妻二人大吵一架后,做妻子的自作主张带着儿子出走,等家里人去追火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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