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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光(27)

公爵的手明显地颤抖了一下,力道在放松。

年轻的,一贯温柔随和,甚至感觉有些软弱内向的神父,此刻神情冷峻,目光尖锐,有着一股超脱年龄的成熟。

那种如匕首出鞘的锋利气质,不声不响地刺了过来,令公爵下意识掀起了上唇,露出尖锐的犬齿——这是人类从野兽先祖那里遗传到的习性,也是Alpha感觉到杀意时的本能反应。

“这又是你什么拙劣的伎俩吗,神父?”公爵沉声道,“我的父皇和母后死于巡视途中感染的恶性传染病毒‘潘多拉’。一个带病的皇家果蔬供应商传染给了一个后勤人员。然后在皇家旗舰里大爆发。而旗舰正好在进行为期三天的虫洞穿越,让他们延误了最佳治疗时期。”

当时正当壮年的亚当二世和尤金妮皇后虽然作为重点保护对象,但是依旧被传染,在船上就陷入了重度昏迷。他们下了舰后立刻被送往帝都皇家医院抢救,但还是在三天后因大脑枯萎而去世。

这是一宗震惊整个巨鲸座的惨剧。当时全舰有两千零八人,只有十七个人活了下来,而且还伴有严重的后遗症——大脑损伤。

一国之君和皇后,就这么轻易地惨死而去。这个病毒随后又在各国不同区域蔓延了大概一年左右,吞噬了近三百万条生命。然后有一天,它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没人知道它为什么消失了,科学家也不能给出解释。也没人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卷土重来,大开杀戒。

“如果我说,”伊安扣着公爵的手腕,将他的手自衣领上扯开,“这本就是针对先帝和先后的一场自杀式袭击呢?”

公爵眼色沉了下去:“你不过是个最底层的,刚离开神学院的小神父。你能接触到什么机密?看了几篇网上捏造臆测的文章,就还真有信心来忽悠我了?”

“我不是没有依据的。”伊安平静地说,“我在过去一年里,都在夏利大主教的官邸实习,为他的枢机秘书做助理执事。那位秘书是大主教的首席心腹,跟随着他从修道院里出来,一直到现在。”

伊安不适地动了动。公爵终于挪开了身子。

“谢谢,大人。”伊安揉着疼痛的胸口,继续说,“当然,作为一个新人,我接触不了什么机密文件。我做一些杂活,还兼顾跑腿。我的其中一项工作,就是替那位秘书管理大主教私人慈善基金的账务。”

公爵的浓眉无意思地微微一挑,知道一旦涉及财务,就有好戏发生了。

“基金的账务……不算太乱。”伊安蹙眉,眼中掠过厌恶,“我当时为了给大主教留下良好印象,自己加班清点账务。擅自挪用基本是不可避免的……”

“你却没有去举报夏利?”公爵哂笑。

“我的正直还不能经受住考验,大人。”伊安脸颊抽搐着,显然还是很为自己当时的妥协愧疚,“我当时只想让会计尽量把账面做周全,让基金能通过年终的审核。而就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了一处异样。”

莱昂在大宅里横冲直撞,见门就闯,却是一无所获。

反而倒是有好几对藏起来寻欢的情侣被他惊动。一个正箭在弦上的Alpha险些冲过来和他撕打。

伊安的手环并没有对莱昂开放定位授权。莱昂只好不住拨打着手环。但是忙音拉长了嗓子哼哼了半天,对方始终没有接起来。

大宅一楼就这么大,神父这么大一个人,能藏到哪里去?

男孩站在走廊里,抽动鼻子嗅着空气中残留着的气息。他发觉自己这几天来,嗅觉比过去要灵敏了不少,捕捉神父的气息比以往容易很多了。

伊安的气息淡而清甜,是他在走廊里经过留下的一抹踪迹。莱昂闭上眼,努力嗅着,去寻找神父行走的路线。

他好像……是朝对面去了!

“是一份捐款。数额不大,按月支出的。这有点少见,但也正常。但是,”伊安看着公爵,“对那个帐号的捐赠持续了将近八十年!从新历14660年的七月,一直持续到现在。”

新历14660年的七月,是亚当帝后病逝后的第二个月。同时也是议会通过投票,将拜伦帝国的皇冠送到了菲利克斯四世头上的当月!

伊安说:“最初每个月两千镑,而后随着物价提升,逐渐增加,到现在是每月八千五百镑了。大人可以计算一下,积沙成塔,这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公爵道:“也许夏利大主教虽然热衷权力,但也是个真心热衷慈善的人。”

“有可能。”伊安说,“这一笔钱,一直都由夏利大主教私人指名捐赠呢。”

公爵眯起了眼:“对方是个什么机构?”

伊安在沙发里挪了挪,靠着扶手坐着。公爵就坐在外侧,靠得他极近。他觉得两人的距离还是太近了,不过暂时还不敢提醒这一头刚刚才息怒的狮子。

“不是机构。”伊安说,“是一个人,大人。是一名执业证都已经过期很多年了的护工。”

第21章

莱昂顺着气息来到了中庭,辨别了一下方向,又有点拿不准伊安是朝是西厢,还是朝前门去了。

通往后院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肯特在愤怒地嚷嚷:“你确定他进屋子了?”

“没错。”他弟弟卢克哭唧唧地说。

“给我找!”肯特喝道。

“请容我提醒你一声,肯特哥哥。”桑夏嗓音依旧甜美乖巧,“这里可是帕特农庄园,而不是咱们家呢。你们这样大肆地霸凌公爵的长子,恐怕不大好吧。”

“谁和你‘咱们家’了,杂种!”卢克骂,“他和你一样,只不过是个杂种!”

“闭嘴,卢克!”肯特喝道,“你还嫌今天不够丢脸的吗?”

莱昂冷笑着,躲进了楼梯旁的一个小准备间里,听着那群人像受惊的耗子一样满大楼乱窜。

准备间里很闷。莱昂扯开了领结,摘下了帽子,刘海已被汗水打湿。

怎么还不滚?莱昂心想。

他烦得简直想一脚把门踹开,然后扑上去和肯特打一架。可是伊安神父肯定会不高兴吧。他是真的很不喜欢自己和别人打架,连多说几句挑衅话都会让他皱眉头。

伊安希望自己能做个冷静和圆滑的人,尽量不去使用简单的暴力,而用更加高端灵敏的手段去解决纠纷。

这可挺考验一个还不到十三岁,而且一直没得到过什么这方面教导的男孩。

莱昂吐出了一口灼热的闷气,擦了一把额角的汗,觉得心跳越来越快,仿佛要从胸腔内蹦出来。可是看手环上的心律记录,一切数值都很正常。

“到底在哪里?”肯特在外面抱怨。

“到底在哪里呢?”莱昂也在小房间里嘀咕,“神父……伊安……”

“也许这个护工是夏利的朋友。他不过借着基金会在资助朋友。”奥兰公爵翘起了腿,满不在乎,“你因为持续给了八十多年的钱,就起疑了?”

“不。”伊安说,“我当然知道这种私人慈善基金里会有很多秘不可宣的隐私,我并不想去打听。”

“为什么?”公爵问,“因为对夏利忠诚?”

“因为责任和权力,大人。”伊安抬眼朝公爵看过去,“我只被他授予了很少的权力,所以并不想承担打探他隐私后要尽到的责任。而且,我们都有不可见人的原罪,是我们自己要克服的弱点。我还想保留自己心中对大主教的尊敬和爱戴,选择同他的隐私保持一点距离。”

“不蠢。”公爵噗哧笑,对神父的智商给予了肯定,“可你还是打探下去了,不是么?”

年轻的神父还半靠在沙发里,背脊挺直,一只胳膊依旧不正常垂着。还可以从他细细颤抖的手指看出,他虽然面色镇定,可身体还沉浸在惊恐的余韵和疼痛之中。

“是的,但是并不是有意。”伊安又低垂下了眼,纤长的睫毛挡住了双眸,“那个月,打给这个账户的汇款很意外地被退了回来,标注理由是对方去世销户。我本来想将此事汇报给大主教的。而那位秘书——其实他并不喜欢我,以为我要去拍马屁——他拦下了我,随口打发我代大主教前去慰问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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