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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者(117)

作者: 折一枚针/童子 阅读记录

“随你怎么说。”逐夜凉并不否认。

白濡尔连忙软下来:“我们不要这样了,好不好?”

这时又有人走进驾驶舱,是高修,看到他俩,挑了挑眉:“才四点多,我以为只有我起来了。”

“回去再睡会儿,”逐夜凉说,“天亮有大仗。”

“就是有大仗,”高修找张椅子坐下,“才睡不着。”

逐夜凉从舱玻璃看出去,黑压压的江面,两岸是巍峨的青山,一段狭窄的水路,他去查显示屏,广目天王号的实时位置闪着红灯,突然,他一掌击在操作台边沿上,把平整的合金面砸出了一个坑。

白濡尔和高修吓了一跳,双双看向他。

经过一天两夜的航行,他们应该逼近成沙脚下才对,但眼看天亮了,居然还差着三百多公里,可能这两天水流太急,也可能是风太大,逐夜凉的CPU一时混乱,暴躁地吼:“这船怎么这么慢!”

“逐哥……”高修向他走去。

逐夜凉近乎崩溃地喊:“岑琢还在等我!”

高修停步,站在那儿,盯着那个情绪失控的背影。

舷窗外,又有脚步声,是一对,兜兜转转,走走停停,高修往窗外望,黑漆漆的天,只有晨月和甲板灯投来的一点光。

灰暗的光下,是一双少年,元贞挡在贾西贝前头,非要抓他的手,贾西贝闹别扭,把手藏到背后:“别碰,疼!”

“我看看,看看还不行吗?”元贞把他的手抓住,牵到眼前。

“嘶……”可能是破了,贾西贝微嗔。

“是我不好,”元贞心疼地认错,“我没想到你皮肤这么嫩。”

“都怪你,非要拔,都出血了。”贾西贝嘟着嘴埋怨。

他们在生气,可连生气,高修都那么羡慕。

“一会儿还打仗呢,”贾西贝轻轻地打元贞的肩膀,“我手疼,给大家拖后腿了怎么办?”

元贞一急,把那根手指湿湿地吸进嘴里,舔着指甲边缘出血的地方。

“哎你……干嘛呀……”贾西贝的声音小下去,缩着手,羞答答地盯着脚尖,元贞顺势搂住他,两个人依偎着,在拂晓前的凉风中伫立。

过了七八分钟,他们手拉手进来,看舱里有人,倏地分开,贾西贝红着脸去给大家分早饭,元贞走向高修:“不是吧,怎么都比我们起得早?”

高修冷着脸,没搭腔。

“怎么了,苦大仇深的。”元贞笑着去拍他的膀子。

高修突然把他搡开,很用力,他自己都没想到,完全是下意识反应。

元贞甩着被打开的手,拧了拧腕子:“高修,又他妈什么毛病?”

白濡尔饶有兴味地观察他俩,还有那个惹人厌的娘娘腔。

“计划变了,”逐夜凉冷静下来,从操作台前回身,“以现在的速度,至少还有五个小时到成沙,吃完饭都回去休息吧。”

谁也没说话,虽然围着同一张桌子,向着同一个目标,却各怀心事。

吃过饭,高修跟白濡尔上三层,走进卧室,白濡尔捋着头发问:“那个岑琢,是什么样的人?”

高修到沙发上坐下:“很讨人喜欢。”

白濡尔拢头发的手停住。

“他有一双夏日夜空似的眼睛,高个子,一身艳红的牡丹,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心很细,他幽默,对每一个人都很好,从来不摆大哥的架子,正直,而且有原则,会想着那些穷人。”

“照你这么说,”白濡尔披散头发,站到他面前,“他是个难得的好人?”

“当然,”高修骄傲地说,“那是我大哥。”

白濡尔的脸冷下去。

“那么好的人,”高修的神色微变,握住自己残疾的左臂,“我却有一点恨他。”

白濡尔的眉峰挑起来。

“在乌兰洽,我那么劝他,说走吧,”高修回忆,回忆城下的扫射、搅海观音的鸿门宴、牢房里金水冰冷的尸体,“他偏要一意孤行,如果不是他,我不会失去一只手。”

白濡尔握住他的肩膀,很宽,很热,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这么说的话,岑琢是你的仇人。”

高修抬起头。

“所有负过你,抢过你东西的人,都是你的仇人。”

高修笑了:“你这是挑拨离间。”

“是呀,”白濡尔也笑,“我就是想动摇你对岑琢的忠心,”他托起高修的下巴,“还有那个元贞。”

高修的咬肌绷起来。

“你拿人家当兄弟,人家拿你当傻瓜。”

“不,”高修双目灼灼:“元贞没做错任何事,是贾西贝的选择。”

“那你有没有问过自己,”白濡尔挖苦,“贾西贝为什么不选你,是你没有元贞帅,没他地位高,还是因为你少了一条胳臂?”

高修一把推开他,眼角发红。

他越怒,越说明他走心了,白濡尔浅笑。

这时逐夜凉从卧室外进来,看见高修,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儿?”

高修攥着拳头没说话。

逐夜凉送他出去,到走廊上,低声说:“别听他的,白濡尔嘴里的每一句话,都是毒。”

高修知道,可明知道,还是难以自拔,让那毒渗进了心里。

逐夜凉回来,把卧室检查了一遍,逐一吩咐:“从现在开始,你待在这儿别动,打起来之后,放下舷窗的外挡板,每道门后都有合金保护层,开关在床头,衣柜里有手枪,洗手间里有避难房。”

“怕我受伤特地上来提醒,叶子,”白濡尔笑,“还说你对我变了。”

“只是情分。”说完,逐夜凉要走。

白濡尔拉住他:“你这样两边若即若离的,最伤人。”

他在赌,赌逐夜凉的情分和爱,孰轻孰重。

“好,”逐夜凉转过身,“那我今天就跟你说清楚,我把你送到江汉,之后你和你的天下跟我无关,我只要岑琢。”

输了。

白濡尔瞪着他,浑身发抖,二十几年的情分,一着不慎,就这么满盘皆输。

“巡航设置是你动的吧?”逐夜凉的目镜灯双闪。

白濡尔愕然:“我他妈动那玩意儿干什么?”

“你动的不是什么‘他妈的那玩意儿’,”逐夜凉俯下身,“你动的是岑琢的命,我太了解你了,白濡尔。”

“你了解我,”白濡尔不装了,傲慢地昂起下巴,“就应该知道,我眼里不容沙子!”

“岑琢是你的沙子,但是我的宝贝。”

逐夜凉警告他:“再让我发现一次,耳朵,咱俩的情分一笔勾销。”

“逐夜凉!”白濡尔随便抓住他什么地方,牢牢扳着,“裳江下游全面开战,我们从一个十三人的自救小组做起,有了狮子堂,有了后来的一切,我们一文一武,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现在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混小子,就要和我断?”

“岑琢不是来路不明的混小子,”逐夜凉扯开他的手,“他是因为我们才进去的,你自由了,他还在染社的笼子里关着!”

“那又怎么样,是他笨,活该为我牺牲!”

“为你牺牲的人还不够吗?”逐夜凉捶击自己的胸甲,“为了救你,我亲手杀了郑远,我一手把他培养起来,不是让他有一天死在我的刀下!”

白濡尔急喘,没说话。

“我为你牺牲,这么多年,已经没有自我了。”

白濡尔急切地抓住他:“叶子,想想我为你做的,你被曼陀罗暗杀,是我给了你第二次生命,没有我,你早就不存在了!”

逐夜凉全身的照明灯熄灭,是的,他们是两股拧到一起的麻绳,牵牵绊绊,纠纠缠缠,分不开。

“你不是一直想找曼陀罗吗,”白濡尔握紧他“等我们杀掉汤泽,取回大权,动用天下的力量去找!”

逐夜凉摇头。

“什么意思,”白濡尔不敢相信,“为了一个岑琢,你连杀身仇人都不在乎了?”

“没有意义,”逐夜凉说,“找到他们又怎样,肉身回不来,我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