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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台街(12)

作者: 且吟且歌 阅读记录

“先生又说这些做什么?”齐云泽有些气愤,转念又细细体会着苏玖话中的意思,道:“莫非,先生知道什么?”

苏玖淡淡一笑,道:“苏某知道的并不比大人更多。大人若是想听,不如今晚苏某给您讲个故事吧。”说罢,他起身摄衣。

齐云泽想了想,看来留不住苏玖,便唤了人来:“送客吧。”

当夜,齐云泽推开了苏玖的房门。

“齐二公子来了,”苏玖轻揖一礼,“请坐。”

齐云泽见他明显有些冷淡,便单刀直入地问道:“先生想对齐某说什么?白天不能说吗?”

“大人的刑部真是很不可靠。只怕白日里我们说的,早被人听了去。”苏玖冷冷地答道。

齐云泽一惊,顷刻又恢复了冷静:“看先生的样子,想来一定是无事了。先生想说什么,齐某都听着。”

“京城柳尚泉,为臣忠,为父慈,为友善,却遭灭门之祸,苏某好奇,齐公子是如何做到的?”苏玖开门见山地发话。

“他害了我齐家四口人,理应偿命。”

“不过是谏言劝阻圣上大兴土木罢了,罪不至死,可齐公子这么一闹,柳家就毫无生路了。难道齐公子真的觉得,您的家人,是柳尚泉害的吗?”

齐云泽默然,苏玖接着说下去:“令堂出事后,我曾经派人去查过。令堂坠落的山崖高数百丈,且土石上的痕迹可以证明,令堂确实是失足才跌落的。况且,以我对柳尚泉的了解,他必定只是因为心善,才陪着令堂上山采药的,对令堂绝无非分之想,其与其妻方氏的感情也不容置喙。虽说父仇子报,但人事天定,齐公子为何要逆天而行呢?”

“苏先生就那么肯定,柳尚泉是无罪的?那么先君的离世,家兄的出走,都是天命弄人咯?”

“就算齐公子不相信,那么我想请问公子,柳姑娘,与此事有何关联?她参与了伤害你们一家的活动吗?或者,按照公子的说法,她参与了结连朝臣,意欲谋反的事吗?”

“株连之法自古有之,齐某就算有心要改,也无可奈何。难道先生觉得圣上定的法度有何不妥吗?”

“苏某不敢置喙朝廷法度,只想请齐公子问问自己的内心,您真的一点也没有怀疑过吗?一点都不愧疚吗?当您见到柳姑娘时,你敢直视她的双眼吗?”苏玖寒冰一般的目光审视着齐云泽。齐云泽的心里波涛翻滚,往日的图景一幕幕地在他的眼前闪过。柳伯伯与父亲畅谈的情景,柳伯伯教自己读《春秋》的情景,柳夫人为自己做糕点的情景,还有柳曼罗为他编竹篮的情景……苏玖逼着他回忆着温馨的过去,带给他的却是无尽的自责。

“齐公子想好了吗?”苏玖打破了他的沉思。

“想好什么?”齐云泽已无心再辩下去。

“从今往后,齐公子还要再加害于我和姑娘吗?”苏玖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见齐云泽仍有疑虑,他再次步入后堂,取出当日展示在齐云泽面前的那块布帛。

“公子若还有疑虑,苏某以此为证。”他展开布帛,将它的一角轻轻放在燃着的炭火上。火舌贪婪地吞噬着布帛上的血字,直到血与火的颜色相融,不分彼此。

齐云泽见状,连忙起身谢道:“先生胸怀胆识,令齐某羞愧。保全柳姑娘的事,还得多拜托先生。”他稍一停顿,侧了侧脸,“只是有一事,先生万万不可忘了。”

苏玖微微歪着头,等待着他下面的话。

“柳仁的事,还请先生多费心吧。”

“柳大人怎么了?”苏玖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苏先生知道得这么多,不会不知道柳仁的。齐某就不多说了。只是为了柳姑娘,这个柳仁,不能留。”齐云泽咬了咬牙。

“苏某谨记。之后的事,还得靠齐大人与苏某一同完成。今日之事,希望齐大人能明白苏某的用心,不要再意气用事了。”苏玖说着,深深揖了一礼。

夜月残缺,挂在院中梧桐的枝头上,好像随着地上的流水不住地轻轻晃动。水中的星带联结成一匹光织的绸缎,顺着水势,缓缓向下流淌。

第十一章 离京

“外调离京?”苏玖听完齐云泽的回复,惊讶地站起身来。

“是。陛下以我司职不力,要降职外调。”齐云泽面色凝重。

“按说京官外调也是常事,只是大夫这个地位,陛下怎么会突然将您外调呢?”苏玖皱了皱眉,“个中原因,怕不只是‘司职不力’这一项。公子可有细查过?”

“是有查过,但宫里消息封锁得严,并未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齐云泽答道。

“这样啊……”苏玖沉吟着,问道,“那么公子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算上今日,还有两日。第三日卯初便启程。”

苏玖微微点了点头:“公子放心去吧,京城里有我照顾着柳姑娘,不会有事的。说来并州距京也并不算太远,公子又常年是朝中的重臣,说不定哪天就能再被调回来。公子此去,还要多保重。”

齐云泽揖了一礼,转身离去。苏玖坐在檀木椅中,微眯上眼,仰头望着案前的书卷出神。

并州刺史南宫令,三日后带着不多的侍从和一卷谕旨,离开了京城帝都。御史之位空缺,圣上却也并不急着找人补缺,只是将它空在了那里。

并州,对于齐云泽来说,并不是什么杳远陌生的穷乡僻壤。他曾到过这里。可巧,他到过的地方,距刺史府并不远。

水边,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子正忙着浣纱。齐云泽刚办完交接工作,换下官服,向外多走了两步,到这个他熟悉的地方来看两眼。

“小婉!”齐云泽一眼就认出了水边浣纱的女子。那女子显然吃了一惊,慌忙朝声音的源头望来。她的脸上现出一阵疑惑的神色,不久这疑惑就转为了惊喜:“齐大哥!”

那女子迎上前来,向齐云泽道了万福:“齐大哥怎么来了?”

齐云泽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小声些:“我如今已经不叫齐云泽了。你若是叫不习惯南宫令,就不要轻易提及我的名字吧。”

小婉懂事地点了点头:“大哥要不要去家里坐坐?爹娘也好久没有见过大哥了,他们一定也很想念你。”

“改日吧,今日我刚刚到任,还有许多事要做。”齐云泽答道。

“大哥在并州任职了?”

“是啊,”齐云泽轻笑了几声,“你大哥现在是你们并州的新刺史了。”

“真的?”小婉稚气的脸上写满了欢喜,“那我一定得告诉爹娘去,他们一定高兴坏了。”

“哎对了,你若媛姐呢,怎么不见她来?”齐云泽环顾四周,像在寻找什么似的。

小婉微微撅起了嘴:“大哥还说呢,若媛姐早就被选入宫里了。现在我们秦家已不同往日了,整日都是些奇怪的人来拜望爹娘,再说些奇怪的话。”

“选入宫里了?”齐云泽惊讶地重复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大哥离开后不久,皇上微服出巡,看见了姐姐,就把她带回去了。”

齐云泽仿佛被一阵惊雷打倒,久久没能缓过神来。他绝望得几乎瘫倒在地,还是小婉拼命地拉住他:“大哥!大哥你没事吧?若媛姐进了宫,那是好事啊,你应该替她高兴才是。你瞧,我们秦家人现在也过上好日子了!”

齐云泽忧伤地瞅着小婉稚嫩的面庞:“小婉,你哪里知道,这深宫之中,要想生存下去,得背负多大的痛苦……你大哥现在是被挤出京城的人了,若媛她,不知道怎么样了……”

小婉听了他的话,也面带焦急:“那若媛姐她,会不会害怕?她一个人,会不会孤单呢?”她说着,近乎要哭了出来。

齐云泽看到她这个样子,也慌了手脚:“你别害怕,若媛她那么聪明,一定不会有事的,你放心,放心。”见小婉渐渐平静下来,他又道,“你回去,也别跟你爹娘说这事,不然,他们可要怪大哥吓唬你了,下次大哥再想去家里看你,可就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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