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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宫魁伶(155)

作者: 木云木夕 阅读记录

公孙辰鱼在病榻上躺了月余。不觉屋外已是西北风起,宫人们早已换上了冬衣。圣上早已命尚衣局的人给常宁郡主制作了几套冬衣送来。公孙辰鱼换上了,走出来,一时间不知该往哪儿去。

这一个月,她虽然在病中,然身边伺候的小宫女坠儿,时常会汇报给她听宫中新近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所以,她知道,梁芷的丧事是裴旻、邱长卿和沈一融帮着料理的。武夫人送来的那五百两银票,她也托裴旻送去给梁芷的母亲了。听闻梁芷的母亲知道这个噩耗后,悲痛欲绝,一度想上吊寻死。因为帮着料理丧事,昔日的“长安四朵金花”再度齐聚一堂,彼此间倒恢复了搁置十数年的情谊。秦若嫣已经是圣上的才人,如今也长居宫中了。姚灵和沈静姝仍旧离宫回家去了。

想到这里,她微微地叹了口气,该走的,都走了。如今留在宫中的,只有曹野那姬、秦若嫣和裴旻,自己也是要走的。她虽然知道圣上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但却并不怎么渴望与他亲近。父亲对她而言,始终是遥不可及的。既不能相认,就做陌生人也好。若太亲近了,又未免会有男女大防。论私心,她更希望和圣上保持这种疏远的距离。但明日就要离宫,出于礼仪,她是必要去向圣上和皇后等人辞行的。

坠儿见郡主临风而立,未免担心她身子,笑着劝道:“郡主,这里风大,仔细着了风寒。不如回去喝杯热茶暖暖。”

公孙辰鱼笑笑,“走。”说着大步朝前,步履轻盈,神色欢快,身后的坠儿见了倒也傻傻地跟着欢喜,忙追了上去,笑问:“郡主,我们去哪儿?”

“去向圣上和皇后拜别。”

“坠儿能跟着郡主一起出宫么?坠儿愿意侍奉郡主。”

“那可不行。你是圣上的宫女,我可不能这么没有眼力见,去和圣上抢人。”

坠儿听了,有些闷闷不乐,又问:“等郡主开府时,定要人使唤,坠儿不在郡主身边,坠儿可不放心。”

公孙辰鱼笑道:“你放心。我还在家时,我身边有一个和你一样忠心不二的好乔鹿,她会照顾我的。”

……

说笑间,两人到了南薰殿。圣上接见了她。当时圣上正在批阅奏折,秦才人在一旁侍奉左右。

公孙辰鱼见礼毕,说明了来意,又道:“这些日子多亏了陛下照拂,辰鱼铭感五内。陛下为国事操劳,还望多多保重龙体要紧。”

圣上一双慈爱的眼神注视着她,一个月不见,她竟出落得越发好了。他看着她,心里觉得亲近,欢喜,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一旁侍奉的秦若嫣看了都不免醋意大发。圣上微微地笑着,和顺地点了点头,“你空了,就来宫里瞧瞧朕,还有你的姊妹们。”说着看了秦才人一眼。

秦才人笑盈盈地应道:“可正是呢。辰鱼,你出宫后,可要代我去看望我娘,替我在跟前孝敬她,也不枉我们好了一场。”

公孙辰鱼心道:谁跟你好了一场?当初你还想用刀砍我呢,你不记得了么?她知道,秦才人就是料定她当着圣上的面,不会戳破这一层。事实上,事过境迁,如今大家都圆满,过去的事又何必抓着不放呢?她突然又想起邱长卿为自己挡刀的一幕来,她想到这里,就感到心里一酸,泪水瞬间漫过她的双眼。她后悔自己为何这样迟钝,怎么就不能趁早发现他对自己的用心呢?为何偏要弄到这步田地,才想起他的好来?

秦才人见公孙辰鱼神色有异,以为是她还记仇,故意当着圣上的面使自己难堪,因尴尬地笑着推了她一下,“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她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圣上正关切地注视着自己,忙眯着眼睛笑起来,应道:“这个不用你说,我也会去看望鲁倩姨娘和若然妹妹的。才人放心。”

听了这话,秦若嫣总算放下心来,笑道:“如此,我就先谢过了。”

公孙辰鱼笑笑,忙道:“自家姊妹,不必见外。”因见圣上事忙,随即抽身出来,又往皇后的宫里去坐了坐。皇后对她懒懒的,她说完场面话,很快识趣地退了出来。最后她还想去看曹才人,便带着坠儿往曹才人的寝殿走来。

曹才人的身子已经越发粗苯沉重了,她每日里就在自己的寝殿内走来走去,也从不出来。见公孙辰鱼来看她,曹才人很欢喜,拉着她坐在自己身旁,忙命小蝶:“去沏新得的好茶来。”

公孙辰鱼伸手摸了摸她的肚皮,感到很新奇。笑问:“小家伙可会动了么?”

曹才人点头笑道:“嗯。不过很老实,很少动。我觉着是个女儿。”说着像所有怀孕即将做母亲的女人一样,幸福地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很快,她脸上幸福的光彩又一下子黯淡了,她没说出来,却在心内叹了一口气道:若真是个女孩儿,以后恐怕在宫里的日子也难再翻身了。

公孙辰鱼听了,静静地,不曾言语。她同情曹才人的际遇,却无能为力。因此只得揽过她的肩膀,抱住她,轻轻地拍了拍,柔声道:“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你的孩子。将来总归有个依靠。总好过那些无儿无女老死宫中的妃嫔一百倍。”

曹才人感到了些许的安慰,抱紧公孙辰鱼道:“你说的是。”

“你以后凡事看开点。在这宫中的女人呀,心得大,不管恩宠多寡,都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别想太多。”

曹才人点点头,手又拍了拍公孙辰鱼的背部,想到她明日要走,又心生不舍,“你走了,我在这宫里可就没有知心的人了。”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两人叙了有三顿饭的别情,才依依不舍地分开。小蝶送公孙辰鱼出至大门外,悄悄地问道:“乐营将走了,他不会再回来了么?”

公孙辰鱼一看她脸上的神情,便知道这个婢女也在经历和自己一般无二的伤情。按说,她们彼此之间算是情敌,可此刻,公孙辰鱼对她却只有深切地同情。因点头道:“他原是长安城的贵公子。偶然入了宫,也是一场经历。此刻既辞了官,想必是不会再来的。不过,圣上如此喜欢他,也许闲来会召入宫弹琴也未可知。”

小蝶一双悲伤的眼睛透露出一丝欣喜,她又笑问:“那他可像别人说的那样,已经许了婚配?”

公孙辰鱼听了,原本平静的双眸也染上了一层伤痛,她挤出一丝笑来,点点头,“嗯。是姚相的嫡孙女。”

“如此一来,我也就放心了。也必有这样的世家小姐,方能与他这样举世无双的公子相匹配。”

公孙辰鱼点点头,带着坠儿往前走了。和小蝶的一番话,叫她心烦意乱了起来。她才发现,原来早已有一个人,比自己更可堪配他。她此刻心里特别想见到他,她对坠儿道:“走。赶紧回去收拾一下,我要出宫。”

坠儿不解,忙问:“不是明日才走么?怎么突然这么急?”

“我一刻也等不得了。”

两人说着说着,公孙辰鱼便跑了起来,她见他的心意甚是急切,脚步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跑了起来。坠儿在后面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是喘着粗气道:“郡主,你等等我。”

公孙辰鱼飞快地在宫里跑着,裴旻远远地在高楼上瞧见了,便定睛注视着她。随后他交代了身边的侍卫几句话,便下楼,朝花萼相辉楼的偏殿方向走来。

公孙辰鱼回到偏殿,快速地收拾了自己的衣物以及圣上的赏赐,其中恰好有一根白玉簪子,是裴旻送她的定情信物,她单独用手帕包了,放在怀里。又交代了坠儿几句,便准备离开。坠儿拿着她的包袱,送她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突然,裴旻走了过来。公孙辰鱼笑道:“正要和你道别,可巧你就来了。”说着两人往前走出数十步,坠儿很识趣地避了避嫌。

两人对望着彼此,半晌,裴旻才问:“你那日说,要和我解除婚约,是真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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