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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宫魁伶(2)

作者: 木云木夕 阅读记录

白若兰最近为了女儿的亲事茶饭不思,竟已病倒了。她连日来时常感觉腹部绞痛难忍,痛得出虚汗,夜里睡不着,只能在白天困极时睡上一两个时辰。

府里开始掌灯。

乔鹿穿过渐沉的暮色,跨过门槛,将碗筷放置在食案上,轻唤一声:“娘子,馄饨来了,娘子趁热吃点儿。”

一只毛色如雪的猫蹿进了屋子,踱着小碎步,神色紧张地环顾屋内。不一会儿,猫停了下来,拉长了自己的身躯,仿佛是在驱赶它这一天的疲劳。

乔鹿打量了猫一眼,微笑着道:“娘子,小粟米回来了。”

白若兰叹口气,毫无血色的脸上尽是愁容,道:“乔鹿,我吃不下。你先放着罢。”

乔鹿见娘子一直没有胃口,吃不下饭,心里很担心,只好把托盘倒扣起来,盖在碗上,防止热气走失。

白若兰又自言自语地低声呢喃道:“想当初我是舞伎出身,是‘贱人’,跟着大人,才从‘贱籍’上除名,做个侍妾已是我的造化。我的儿,她如今是‘良家子’身份,我本想着,以她的才貌,定可以嫁个好夫婿,做主母,不用再看人脸色过活。谁知竟会是这样的景况?”

白若兰吃不下,又睡不着,只好起来,靠在门口倚望。

小粟米走了过来,在白若兰的脚边转圈,往她腿上蹭,给自己顺毛。

白若兰俯身,抱起小粟米,小粟米趴在她的手臂上,望着屋外。

可屋外一片漆黑,且眼下正值北方的春末,春寒料峭,到了夜里仍旧是寒意深重。

小粟米往白若兰的怀里缩了缩,发出“喵呜——”的叫声。

时值牡丹花开,全长安城的人都纷纷去了长安城东南的曲池赏牡丹。

公孙府的三位少主人也一大早骑马出去了。

暮色中,有三个少年骑着马徐徐走来,在公孙府邸大门前停下。

一男两女,十五六岁模样。

少年生得俊秀,少女们都戴着帷帽,帷帽垂纱长至颈部,遮住了她们的脸。

他们身后跟着的两名男仆,四只手上都提满了各种物品,也相继跟了上来。

领头的少女就是公孙府的长女——公孙辰鱼,奴仆们也唤她“大娘”。

公孙辰鱼穿一袭葱绿色的高腰长裙,桃红色对襟窄袖短襦,外罩透明半臂衫,双臂上搭着一条细长的浅绿色帔巾,脚下穿着一双枣红色绣花鞋。她爽净利落地下了马,取下了帷帽,拿在手上。

她五官标致,肤如凝脂,唇红齿白,尤其她那双如秋水般明亮的眼睛,总是似笑非笑,给这张脸增添了说不出的风韵。

她站在一旁等待着弟弟妹妹。夜风吹来,不免有些凉意,可她立在风中,笔直挺拔,毫不畏缩,更可看出她个子比寻常姑娘要高出半个头。

次大一些的少年是这家的“二郎”,学名叫公孙阳谦。他果敢地跳下了马,娇憨地笑道:“阿姊,你等等阳谦。”

公孙辰鱼悠悠地答道:“阿姊不是正等着你和雨熙呢吗?”

她回头见妹妹公孙雨熙在仆人的搀扶下下了马,便笑着道:“雨熙,来,咱们一块儿走。”

公孙雨熙也取下了帷帽,露出了一张活泼可爱的脸蛋。

公孙雨熙穿着打扮明显不似大娘,是花样繁复的搭配,反而略显俗气。

她五官清秀,本也是个标致的小娘子,却在公孙辰鱼的映衬下显得普通了。她敷衍地应了一声:“嗯。”

一派祥和的表面下,公孙辰鱼听到了来自妹妹公孙雨熙的心声:这么装,你难道不累么?

公孙辰鱼望着公孙雨熙的眸子,嘴角微微上扬,心道:我活着的每一天都累,心累。

但什么都没发生。公孙雨熙还是笑着拉住了公孙辰鱼和公孙阳谦的手。

三个人手牵着手,一路上谈笑风生地进去了。

两名仆人拎着大包小包跟在身后。

马夫接到消息,也已经把马从侧门牵进了马厩,喂草料去了。

公孙泽早已坐在食案旁,哼着小曲儿,喝着小酒,吃着菜。

孩子们回来,主母韦碧云赶紧招呼道:“怎的这么晚才回来?我让你们买的胭脂水粉和香料都买了罢?”

公孙阳谦走上前,得意地笑着道:“阿娘,今日长安城当真是热闹,去曲池看花的人多得不像话。我们骑马去,却只能在马背上慢悠悠地晃,比步行还慢,马儿都快睡着了。阿姊,你说是罢?”说着转向公孙辰鱼,后者笑着点头。

他又继续道:“我们赏了个把时辰的牡丹花,饿了,就在酒肆胡乱吃了饭。然后赶在东市开市时,去了东市置办货物,一点没敢耽搁。今日东市有杂耍看,我们没有逗留太久,阿娘吩咐要买的,都一一照着单子上写的备齐了。”

主母韦碧云望着儿子,心情大好,宠溺地笑道:“等我空了,我再检查。阳谦、雨熙赶紧盥手用膳,等你们半晌了。”又斜觑了一眼公孙辰鱼,道:“你还不快回去?晚了就没饭吃了。”

公孙辰鱼恭敬答道:“儿这就回去。”

又听到主母韦碧云在心内道:最见不得你那狐媚样儿,休想在我跟前讨好卖乖。

公孙辰鱼仍旧是微笑着望着主母,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心道:你还不是在我父亲目前装好人?

第2章

公孙辰鱼走在黑暗中,没人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在进门之前,她从怀内掏出自己给阿娘买的口脂,脚步轻快地走进了房里。

她前脚刚进屋,早就已经习惯性地喊道:“阿娘,儿回来了。”

公孙辰鱼拿出口脂,递给白若兰,道:“阿娘,儿给你买了迎蝶口脂,阿娘擦了一定好看。”

白若兰躺卧在睡榻上。小粟米躺在枕边。

此时她又腹痛起来,额头发着虚汗,呼吸也显得有些急促。

她伸手接过口脂,慈爱地看着女儿,扯了扯嘴角,苍白的脸色显得很单薄。

“我儿有心了。”

公孙辰鱼揪住小粟米的后颈,一把抱起小粟米。

“小粟米,今日乖不乖呀?”

小粟米趴在公孙辰鱼的臂弯里,半眯着眼睛,舒舒服服地待着。

不一会儿,小粟米便在公孙辰鱼的胸前蹭,还舔了舔她的脸颊。

公孙辰鱼摸摸它的头,柔声道:“乖。”

乔鹿在一旁看着小粟米对辰鱼如此亲昵,神色有些凝重,心想:小粟米是只公猫,也知道贪恋美色啦?一时又摇摇头,嘲笑自己想多了,一只猫哪里懂得这些呢?

公孙辰鱼听到乔鹿的腹语,嘻嘻一笑,冲乔鹿挤眉弄眼,心道:你知道就好。

乔鹿见了,怪不好意思的,走过来摸摸小粟米的毛。

小粟米偏过头,不理她。

乔鹿笑道:“你瞧,大娘,它就是对你尤其亲昵。”

公孙辰鱼望着小粟米一脸傲娇的样子,笑道:“那当然了。小粟米是我捡回来的嘛。它可能把我当作它阿娘了呢。哪有不跟自己阿娘亲,反倒去跟别人亲的理呢?”

白若兰听到这话,神色有变。她似乎在拼命压抑着什么。

公孙辰鱼听到阿娘的腹语是:打住,不要想……冷静下来……想点开心的事情罢。

公孙辰鱼以为阿娘是因为生病的事情感到灰心,又问:“阿娘今日可好些了?”

白若兰讪讪地道:“还是老样子,左右不过是挨着日子罢了。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我死也不怕,就怕我死后,你受人欺凌。”

公孙辰鱼急了,忙道:“呸呸呸,快别说这么丧气的话。阿娘,儿要一辈子陪着阿娘,阿娘不许死。明儿我就去请大夫,阿娘一定会好的。”

白若兰听了,半晌没作声。随后又岔开话题,说了好些闲话。

次日,公孙辰鱼向主母韦碧云请示,要给她阿娘请个大夫来瞧瞧。

主母脸色一沉,骤然像个老巫婆一般,用那双灰色的眼睛盯视着公孙辰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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