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鬼嫁(16)+番外

「道长去湖边是为了等我?」

「是。」

「为何?」

双唇不自觉抿作一线,傅长亭从腰间摘下坠饰递到他眼前。韩觇了然,眸中隐隐显出一丝得意,喃喃道:「想不到道长当真会收下。」

「为什麽?」他紧紧盯著他,不愿放过他眼中一丝一毫的心绪。

韩觇淡淡回望他:「於我是个牵挂,於你是个告诫。告诫你莫要错杀无辜。」

别有心机的鬼,时时不忘敲打他冷硬如铁的心。

「告诫……」垂首低低自语,傅长亭心中说不出是恼怒还是迷惘,五味杂陈。突然出手,劈手从韩觇手中把酒壶抢过,满满一杯直入喉头,激起一阵辛辣快意。

韩觇笑道:「道长,你破戒了。」

相较於他颊边的酡红,道者眼中却连一丝迷离都不曾有:「方才听你自称贫道。道长,你也破戒了。」

怪道初见时他作道士打扮。不知为何,只问作孽不问过往的伏魔道者有些好奇他的来历,为了什麽身故为鬼,又为了什麽执著人间?

「呵……」学著他的样子把酒壶夺过,韩觇昂头,酒做一线,一线入喉,立时面泛桃花。他的唇齿却还清楚,「那麽道长可愿听从我的告诫?」

傅长亭坐得端正,双目炯炯,一瞬不瞬直视他的脸。俊朗出众的面孔,上得金殿是龙章凤质的栋梁才,出得朝堂是颠倒众生的风流子。哪怕穷途潦倒,走投无路,一袭布衣依旧盖不住通身的翩翩风采。偏生他固执,不愿逢迎,不甘屈从,非要把「正经俨然」四个大字清清楚楚写在脸上才罢休。说话也是刻板,一五一十,坦荡直白:「降妖伏魔乃是正道之基,如你所言,妖或有善。可是,若有恶行,贫道绝不姑息。」

他说得太严肃,一字一字,如金造铁铸,掷地有声。韩觇举止酒壶,直愣愣呆呆看他。傅长亭不见半分回避,腰杆笔直,端坐如锺。这是他思虑许久的答案,妖要收,鬼要捉,但凡作恶,绝不容情。

韩觇闭眼,又是一饮而尽:「善做何解?恶又作何解?」

傅长亭接过酒杯,同样一杯而尽:「善恶相生,有善即有恶。」

「行百年善,为一日恶,何如?」

「杀。」

「积千年德,行一步错,何如?」

「杀。」

「修万年道,起一时念,何如?」

「杀。」

如此实诚的道士,该说他憨直还是偏执?韩觇有些醉了,颤颤伸出手指,隔空点他的眉心:「你、你这木道士……」几分嗤笑,几分喟歎,几分怅然。

傅长亭任由他笑,酒液入口,再辛辣的刺激亦化不开他脸上一分冰寒。酒量浅薄的鬼魅勾著嘴角,眯著双眼,晃著一张通红的面孔,只有一双眼明亮如昔,仿佛落进了天上的星子,亮晃晃的,里头除了一个木讷的傅长亭就再无其他

「如果……如果我为恶了呢?道长会否法外开恩?」半趴在桌上的醉鬼扬起脸,天真发问。

颤抖的手已然握不住酒杯,雨过天青色的杯盏带著残余的酒液,自指间慢慢滑落至桌面上。傅长亭凝望著他右手无名指处空荡荡的残缺,深红色的疤痕因为酒醉越发显得刺目:「不会。」

一语落地,斩钉截铁。

第四章

盛夏多雨,气候阴晴不定。早起晴空朗朗万里无云。刚过晌午,远远一声闷雷打得日光陡然暗了三分。顷刻,闪电交加,黑云压城。泼天大雨说下就下,任性如同天下间兵权在握的诸侯。

不一会儿,积水成河。顽皮的孩童在娘亲的催促声里一溜烟跑过,踩出水花朵朵。墙根下,今夏刚长成的新绿小草猝不及防被吹得东倒西歪。後院里的银杏挺拔高大,一阵狂风掠过,扫落一地落叶。

杂货铺里,精瘦的兔子精熟稔地在满地杂物间蹦跳来回,一手捧著厚厚的账册,举头一一在各色奇形怪状的货品间点阅:「一五,一十,一十五,二十……咦?那只青铜百雀瓶哪儿去了。山楂,你又乱放东西。」

「不是我,别冤枉好人。」好逸恶劳地狸猫精讨好地偎在韩觇脚下,两爪高举,殷勤地把手中的大碗托到韩觇面前,「主人,吃樱桃,我刚摘的。城东豆腐巷右拐第三家,他家的樱桃树今年长得最好,半年前,我就开始留心了。」

边说边偷偷把爪子伸进碗里抓两个,一股脑塞进嘴里,连梗带核全数吞进肚子里。杏仁蔑视的眼神下,山楂心满意足地摸摸肚皮:「再过两天,後街李老头院子里的葡萄该熟了。」

上一篇:丑小蛇 下一篇: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