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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嫁(24)+番外

不等他追问,兔子往嘴里丢了颗杨梅,嚼得津津有味:「把它放到耳边,可以听到鼓声。」

傅长亭半信半疑,拿著牛耳慢慢往耳边送。还未听到鼓声,倒是内室里的韩觇「噗嗤」一声笑了。

「假的。真的怎麽可能在这儿。」山楂好心告诉他。慢悠悠从盘里挑了一颗最大的杨梅,狸猫的眼神里带著一丝轻蔑,「四个铜板的东西,能有什麽用?」

大荒山中的绿草,无定河边的鹅软石,奈何桥下的黄泉水……鬼魅收进店里的东西几乎都是如此,听起来玄妙,却一无是处。傅长亭愈加不解,韩觇如此用心地收藏这些,是想干什麽?

疑惑地转过脸看向那藏蓝色的门帘,门帘的後的韩觇也在看他。望见他脸上百般琢磨却始终不得其解的困惑表情,鬼魅心情大好,「噗嗤」又是一笑。

听见笑声,道士更莫名,把匣子握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孜孜不倦的样子像极了存心要在先生跟前大展身手,却开口就背不出头一句课文的学生。

真是个较真得容不下一丝疑问的道士。韩觇在心里感歎。

这成了鬼魅的新乐趣。尤其是下大雨的日子里,他搬一把青绿!亮的老旧竹椅大大咧咧坐在店中,杏仁捧著茶盏,山楂为他捶腿。韩觇半阖著眼,闻见空气里湿嗒嗒的雨水气息,闲闲地看忙得一头热汗的傅长亭站在货架前冥思苦想的模样。

「道长,你脸上长蘑菇了。」指著他高高皱起的眉头,韩觇笑得一脸无邪。

听见他的调笑,傅长亭揉一揉眉心,半转过身,手中举著一截短短的白色小棍:「这是指骨,谁的?」

难道你又疑心我吃人?心中想著。韩觇不笑了,身躯後仰,像是要把整个身子完全陷进竹椅里,压得椅背「吱吱」作响:「我的。」

张开手,残缺的手指再不能抚琴弄箫,也罢,原先他就不好这个:「人死总要落个全尸,不是吗?」

傅长亭手中一沈,惨白的指骨忽然变得沈甸甸的:「为什麽在这儿?」

没有用绢布包裹,没有以锦盒盛放,更没有挖地三尺深深埋葬。这样的东西,居然就这般随手塞进盒子里,丢到货架上,同浩如烟海的杂物混在一起,放在一堆毫无用处的废物里。

「因为它也没用了。」像是能猜透他的心中所想,韩觇看了看门外渐收的大雨,站起身,向内室走去,「既然是没用的东西,就不需要费心。」

他浅笑,他又皱眉,眉心蹙得深刻,把一张原就端肃的面孔绷得更阴沈。擦肩而过时,傅长亭猛然拽住了他的衣袖,韩觇愕然回头。屋外下著雨,傅长亭的声音如夏季的雨水般清冽却又掺杂著一分暖意:「好好收著。」

这道士,总喜欢硬塞东西。每每都是强抓著手,不由分说就把东西往手心里送,不给半点推却的余地。

说完话,他再度转身,弯下腰,一板一眼把架上长短不一的盒子一一取下,打开,擦拭,又合拢,偏头思索一阵,端端正正放置到更合适的位置。一旦落手,他绝不游移,从未见他将已经归纳的物品再放置第二次。道士不爱说话,阴阴的天色下,棱角分明的侧脸被水光描摹得更显俊朗。原先以为,他师父金云子已经够寡淡了,没曾想,居然还能让他找见一个比他更无趣的弟子。

韩觇不可奈何地看著手里的木盒,那里头存放著他的骸骨,他曾存活於世的唯一证据。视线下落,瞟到了腕上的珠链。

傅长亭给的木珠链终究还是戴在了他的手上。平日里没有察觉,这面目清俊的道士其实也长得健硕,在他腕上刚好适宜的链子,悬在韩觇腕上就足足多了两颗珠子的尺寸。韩觇不知不觉多了个习惯,无事时总爱用左手将它自掌根起,缓缓捋到臂上,反复揉搓碾压。

手中的盒子是温温的,腕上的链子也是。不止如此,甚至木架上由他经手放置的货品、门下日日被他的道冠撞响的铜铃、账台上还余著半碗茶汤的茶盏……整个小小的店铺似乎都染上了他的气息,不再暗淡颓靡,而是井然有序,在雨後清爽的微风中,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即使是这光,也是温暖的,如同他贴著他掌心的手。

这道士,整理的不是他的店,而是,他的心。

「我不愿轮回。」拉起那道日日罩在眼前的门帘,韩觇看著空荡荡的房间,脚步凝固在了门前,「因为人世太苦。」

背後的傅长亭倏然停住了手,挺起身,转过头来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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