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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江湖·江中梅雪(38)

作者: 沉衍 阅读记录

这日傍晚,夕阳照着江面的波粼,金光闪闪的送着一只扁舟。只是这里偏远,极少有船泊在此地,大多数只是路过,不曾停留。人们又常常匆忙,怕跑不过时间,跑不过别人,跑不过命。

而这光芒,掺着秋风的冷与爽,打在他的背上,肩膀上,唇上,眉上,发上。她站起身,眯着眼睛,几乎不相信,这个风尘仆仆,背负棍包的男人,就是浦玉,是她等的人。她终于是等到了,总算是盼着了。她与浦玉分别的日子与灵妈子和她儿子分开的日子比起来九牛一毛,有幸他们见着了。浦玉正看着她,看着她正不可置信的盯着自己。

“有那么惊讶吗?”他笑着走过来,嘴角是残留的夏日果香,一丝丝飘入她的心里,她终于能舒口气了。

“没……”她有些不知所措,两只手不知道怎么放,左看看右看看:“这,这样,进来等着,没吃饭吧?我去做些,正好我也没吃。”她就这么仓惶的逃走了,留着他淡淡轻笑,慢慢走向她。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足准备面对他,等到真的见到时,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办,想哭,想笑,想抱住他,想对他诉苦,想告诉他重要的事情,可最终到了最后才发现,还是应该叫他到屋里歇歇马上颠簸一日的身体,再吃些热腾腾的饭羹。

“吃吧。”浦玉喝了口粥,看着一直愣在旁边的江岸冬。

江岸冬回过神,点点头,拿起筷子,又放下。

“有什么事吗?”浦玉觉着江岸冬有心事,从他进门看到易芳的剑开始,便知道江岸冬有话对他说。

江岸冬叹口气道:“今日种种与昨日种种联系,当日我病重无人照护,正好易芳来送消息,竟把奄奄一息的阿冬照顾回生,给我熬药穿衣,还未报答她的恩情,就被风雨阁的恶贼给用我的命要挟去,辗转漂泊,受尽痛处,牵扯住易君,牵扯着浦玉哥哥。”说着,看到她眼下婆娑,玉泪想落:“阿冬的命卑下,不值得易芳如此做,她既做便是看的起阿冬,可阿冬坐在寒房只能左右彷徨却救不了她。”接着就呜咽起来了。虽是断断续续,却字字说的悲愤痛苦,她的韧,她的羞全都合着咽喉的凉气吐了出来,她不是像白匙高荀宋鸿春那样的女子,却和别的人家妇人一样,虽是怯惧,但又刚韧,贞义,重情。

“我明白阿冬的意思。”浦玉叹了口气。

第43章 (四十三)对面不语冒昧失事

浦玉看着江岸冬的头顶,心里一片清明。

“浦玉哥哥可有什么法子,能把易芳救出来?”江岸冬抬头看向浦玉。

江岸冬今儿关上门吃的晚饭。秋天天晚,忙活久了,天就黑了,夜里什么也看不见,没客人,关着门还是安全。

浦玉扭头看向她:“我去彼阎洞救她吗?”

江岸冬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想必是不行了。她动动嘴角,颔了一下下巴,没有说话。

“我是去送死还是去救人?”浦玉笑笑,道。

“这是什么意思?”江岸冬心下有些激浪。

“我的意思是,我浦玉虽然武功拳脚胜些,却也没到一个人抵得过那么多窃娘窃仕去。”浦玉笑着道。

“浦玉哥哥是在取笑我吗?”见她嘴角霎时凝霜。

“什么?”浦玉也是一愣。

“怎么觉着这语气怪呢,莫不是取笑我。我是无知又愚昧,但只要浦玉哥哥说救不成便救不成,何必说叫你送死的话,阿冬会叫你送死的话?”江岸冬秀眉竖起,第一次在他面前动怒。

“我并非是这个意思。”浦玉正打算解释,又被江岸冬打断:“是不是已不重要,我已经得到了回复,便是浦玉哥哥没法救人。但今后莫要再说我叫你送死这类话,不仅是吓破了人胆,又脏了我对浦玉哥哥的丹心。”她收拾了碗筷,走进了厨房。

浦玉愣愣的坐在那,什么也没有说,只觉着还未反应过来,便一切似乎又都过去了。可女人的风暴总是暴雨去了细雨绵,浦玉决想不到下几日竟然这么过。

夜里飘起了细雨,浦玉房里净是从窗外飘进来的潮气,却混着土壤气息,就觉得十分清爽。

他躺在床榻上,全身的筋骨都松软了。只是又忆起晚饭时的事,心里就是有些不是滋味。

应该如何呢?此事他确实办不到。彼阎洞,风雨阁以及玲门都是如此,以易芳牵扯着易君,以易君牵扯着夏浦玉前进的步子。他亦是步步维艰,如何跳出这个圈子呢?

他也是泥菩萨过河,如何再去伸手救别人呢?

江岸冬也明白,但她也还是管不住嘴去过问,觉着要问他,自己心里还有些觉着迫切。

如今二人都是辗转反侧,一个是身不由己力不从心,一个是自顾自的怨气,是怨旁的人,也是怨自己。

只是她又何苦呢?只是太难过,易芳的剑日日在屋里悬着,也似悬在她心里。易芳辗转漂泊,几方恶人拿捏着她去牵扯几方。

这次相遇似是欢喜又是忧。浦玉待的日子也比往昔长些,这是叫江岸冬没想到的。记得第二日推开门,秋风吹进屋子,看到大门敞着,夏浦玉站在门外空地上舞棍,看起来招势要比上次见到好的太多,而且掷地浑厚,出招有力,是浦玉,也胜似往昔浦玉了。这反而叫江岸冬心里不舒服,明明那么厉害,却不知道出手相救。

江岸冬是明白自己的愚昧的,却还是不罢休,那股子傲气不认输,绝不向他低头,不管是那个无能为力,还是那个玩笑。

她忿忿的转过身,往厨房走去。

浦玉转过身,眨了眨眼,低低眸子,进了屋子。

他一直就坐在门口往厨房里望着。她添水淘米,切菜烧油的动作娴熟十分,每一个招势都游刃有余,毫不含糊。倒像是在案板上舞刀弄枪,那里似乎是她的双手足够操控的江湖。这大抵就是钓月僧的用意吧?江岸冬有她绝顶的一面。虽然只是柴米油盐不如这些东闯西闯的侠客,对她却是足够了。

浦玉看着她平稳操动的样子,轻轻的会心一笑。他为何会这么笑,他也是明白的。这个笑与易君的殇似是一样,又不一样。他倒是沾光了,是这年冬天头一个光顾江雪斋的人。

可有的缘在这了,又与第一第二有多大关联呢?

“阿冬?”浦玉站起身,轻唤了她一句。

江岸冬是真的没有停下,就如同没听着一样。

易君的殇又从何而来呢?他不仅自己不曾去夺,还觉得自己根本夺不成。

就连他自己也把第二看重了,把浦玉看重了。浦玉多是在别人眼里比他自个儿多出来了几斤肉。

就见江岸冬端着饭菜走出来,放在案上,摆上一只空碗和一只盛满的碗。意思就是叫浦玉自己盛。

后来也是。茶水端到他身前,却未再与他添水,要喝自己舀。

这是浦玉没有想到的。她与他已经一天多没说话了。说也是浦玉自个说,江岸冬不搭他的话。

这倒是憋屈,可江岸冬不一样。做到这点太简单,只要一切回到他来之前便好了,她一个人吃一个人睡,不说话,不乱想。

可实质上她明白的,她回不到他来以前了。她的世界本就小,装下个大人物已经不容易,再掏出来仍是难了。如今她除了想他便是想他。

“你这是打算一直不理我吗?”

这二人,一个围着屋子转,一个坐在屋子看。看似貌合神离,其实此刻确实貌离神也离。只不过心是合的。可这种局面不是好事。江岸冬需要闯过自己这一关。算是一个劫数,她亦是他的劫数。若是他此刻起身奔赴风雨阁或是彼阎洞,这一劫便是要应验了。

归雁头一次的策马奔腾。这次回到天星照,他是绝对想不到的。事事难预料,尽管是一路心中鼓声不断,每个点都沉沉的打在他的心间。一切消息开始从天边的云散开,像乱花一样坠入这片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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