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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鬼(26)+番外

果然,话题绕着绕着总要绕回到这宅子从前的主人身上,像个如何都躲不过去的劫。只是不知是因为烛光太迷离还是这一室的水仙香气,寒冷的冬夜里,屋外飘着雪花,桑陌就着暖炉小口小口喝着热酒,难得的心平气和:「其实,你的人缘并不好。你成天霸占着则昕,后宫里一提起晋王则昀,没有不咬牙切齿的。绕着御花园走一圈,能听到不下二十次楚则昀不得好死。没事儿的时候跑去听听,也挺好的。呵呵……」

空华低下头喝酒,道:「有你在就好。」

「从前你也这么说。」桑陌的嘴角翘了一翘,垂头把玩起手里的空酒盅,「你要是不这么说,我也不会跟着你了。」

空华的视线也跟着落到了他的手上,额间落下的发丝将他的双眼完全遮住:「那这次呢,你还打算相信我吗?」

屋中蓦然静了下来,空华看到他抚摸着酒盅的手指停顿在了杯口。

「叩叩」几声轻响从门外传来。

「有客人到了。」桑陌抬起脸,伸手把酒盅放回到桌上,收回手时,却不小心又把酒盅带到,眼看它已经滚到了桌面,忙又手忙脚乱地去抓,「啪——」地一声,小小的酒盅终究还是落到地上摔成了一地瓷片。

空华见他不答,衣袖轻拂,房门自动开启,灌进团团细雪狂风。院门外,安静地站着一个佝偻老妇,却是霞帔革带,凤簪翟冠,一色诰命打扮:「我儿说,会来此间接我。」

「您来了。」桑陌顾不得地上的碎片,急忙站起身去迎她进门,口气甚是熟稔。

那老妇也不见外,执着桑陌的手缓步而来,虽腰弓背驼,行动间却颇显矍铄,双目炯炯有神:「我儿今年总该来了吧?」

「去年的雪停得早了些,等他来的时候,您老已经走了。看今年这大雪的势头,靳将军必定能如约赶到。等您回府的时候,府上的紫玉兰刚好开花。」桑陌一边将她领往东厢,一边恭谨答道,「您惯常住的那间暖阁已经收拾妥当了,器具摆设还是原来的样子……」

空华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幕,眼中若有所思。待桑陌送走老妇后,方淡淡问道:「靳将军?」

「骁骑将军靳烈。」桑陌迳自拿过空华跟前的酒盅,满满倒了一杯饮下,「靳氏是天子跟前第一大保驾臣。」

空华看了看空荡荡的身前,食指虚空划过,地上的碎瓷片凭空消失,桌上却多了个一模一样的小酒盅,杯沿上还亮晶晶地留着些微酒渍。桑陌眼见他以磨人的速度徐徐转过酒盅,故意叠着自己先前的唇印将酒饮下,末了,不忘伸出舌尖在杯口处舔了一遭。这一下仿佛是舔在了他自己的唇上,心中一跳,口中不由顿了下来。

桑陌强迫自己别开眼,不再将视线纠缠于他手中的事物上,定神答道,「每年一下雪她就会来,雪停了就走。」

三百年,她从未失约,年年满怀希望而来,可她口中的「我儿靳烈」却从未出现。

「这样……」空华终于放下了手里的酒盅,慢条斯理地看着桑陌镇定的脸,像是要从这张以画皮之术细细描绘的精致假面上找出些许蛛丝马迹,「她可是我的故人?」

「若朝堂上的惊鸿一瞥也是相识的话,算是故人。」小暖炉里红彤彤的火焰也不再如刚才那般旺盛,门帘后传来老妇低微的咳嗽声,桑陌自椅上站起,留下一桌残羹冷炙。

「三百年……尘世中的誓言最长不过三百年,三百年后尘归尘,土归土,往昔烟消云散。」只听空华慢慢说道,「如果这一次,她儿子还是不来,你将会如何?」

他又不知施了什么法术,明明空空如也的酒壶里倾倒出满满两杯佳酿,一杯置于桑陌的空座上,一杯却被他擎在手中。

桑陌闻言,止住了离去的步伐,却始终不肯回头:「不会如何。」

身后,空华再度叹息:「要如何你才肯真正信我?」

桑陌道:「信与不信又有什么分别?」

闲来无事,抓过一把核桃,剥壳、剔肉,再细细研碎,掺进大半碗黑芝麻里,拌上几勺白绵糖,加进了薏米、淮山等等五谷杂粮,放在炉上慢慢熬煮,不多时就闻得香甜扑鼻,齿颊生津。

桑陌一边守着炉火,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靳家老夫人说着那些陈年往事。

靳家三公子靳烈,跟所有靳家男人一样在人前不善言辞,到了战场之上却奋勇直前,每每第一个冲入敌阵。他惯穿一身白衣银甲,那承袭于他的祖父。趁手的兵器是一柄红缨长枪,这是源于家学。年轻的将军第一次上阵时才不过十四岁,却已经具备了所有靳家男子的气质,沉稳、刚毅却又英勇无畏。他不似一般武将那般粗狂无拘,亦有其细致的一面。每年冬天总要为年迈的母亲熬煮上一碗芝麻糊,直到来年早春,院中开遍紫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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