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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凡(12)+番外

“嗯。”

脸色都遮掩在月华里的天君忽然扔过来样东西,文舒下意识要躲。东西却有意识般飞进他的手里。

巴掌大小的一面镜子,镜框上雕满菱花。

文舒愕然地看向勖扬。

“赏你的。”他抿起唇,语调仍旧是高高在上的傲慢,别开的眼中有什麽闪过,转瞬即逝。

他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

文舒看著手中的镜子想。

澜渊曾趁无人时悄悄问他:“你怎麽认出来的?”

文舒说:“你叫我名字的时候。”

他,从未叫过他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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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中的菱花镜精致而小巧,举起来仔细看,纤尘不染的镜面上映出一张普普通通的脸。眉目是疏淡的,似弯非弯,不似有人,两道入鬓的剑眉,那般张扬又无忌。脸色是苍白的,昏黄的烛火下,一直隐藏著的倦怠慢慢自内而外显露出来,黯淡中透著憔悴。唇也是少了血色的,不知是因为从前一遇事就喜欢咬嘴唇的习惯还是天生如此,有些薄,更谈不上什麽莹润之类的形容。是跟人一样平淡的一张脸,最多不过是清秀而已。

嘴角微微扯动,文舒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在对自己笑。看不到什麽十五好剑术,偏千诸侯,也看不到什麽三十成文章,历抵卿相。连故去林间的一片落叶或是夜下风中的一盏孤灯也看不到。能照出前世过往的“非梦”到了他这个早已脱去凡骨了断一切尘缘的人手里,亦不过是一面寻寻常常的镜子。

把镜子收进柜子最底下的那个抽屉里,翻开其他事物,叠放的青色衣衫中跃出一点突兀的红,猝不及防就扎进了眼里,那麽一小点,大大咧咧地从一片黯淡的青色中跳出来,鲜活得不由你看不见,甚至能感悟到它被掩埋了数百年後终於能窥见天日的那一瞬的生动。

动作就顿住了,文舒把镜子放在一边,慢慢把手伸向那一点红。黑色的影子覆下来,红色在暗沈的光线中黯了下去,却依然倔强地固守在叠放的衣裳的缝隙中。手指已触碰到了那点红,捻住了一点一点缓缓地抽出来,小心翼翼得仿佛害怕会把正在沈睡的什麽东西惊醒。

是一截红线,安静地盘曲在文舒掌中。是凡间娶亲时新娘子身上穿的喜服的那种红色,在柜子里藏了许久,颜色却仍灿灿地喜庆著,簇新如昔。

都说物是人非,有时候,明明那物还在,人却面目全非,连当日的那颗心也不知何时起开始学会遗忘和麻木。

文舒盯著它看了很久,再慢慢把它和镜子一起放回抽屉里,盖上其他事物,一片青色仍旧是一片青色,任凭底下是另一个如何的世界,面上这个世界再无半点尘埃。

东海龙宫仍时不时地送些东西来,有时是一把素琴,有时是一本诗集,有时是一方丝帕,用同色的丝线在帕上绣几行诗句: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

举到阳光底下才隐隐绰绰地显露出来,笔划勾缠,多少含羞露怯又多少急不可待。

赤炎皱著眉摇著头说:“日子都定了,下个月十八,可这丫头还……”

文舒陪著他一起苦恼,没告诉他那素琴一曲未曾弹过,诗集一页未曾翻过,至於那丝帕,恐怕那个人压根就不知道上头绣的是蝴蝶还是鸳鸯,更别提那几行含蓄地藏在边角上的诗。

赤炎感叹:“劝了百来遍她也不听,眼里除了那个勖扬就没旁人了。”

“她是真心喜欢。”文舒说,脸色从容,半点波澜不惊,“恋上一个人就是这样。”

一天一地一世界都是那个他,睁开眼,闭上眼,恨不得到哪儿都是他。

这一日,远远飘来一顶桃红的软轿,春情半露的颜色。轿旁伴两个伶俐的蚌女,乌龟精变做的小厮麻利地撩著衣摆在前边开道。

早有天奴奔进来回报说:“主子,东海龙宫潋滟公主求见。”

斜靠在榻上的勖扬天君手捧一盅清茶,懒懒地把视线从窗外的桃红柳绿里收回来。

站在榻边的文舒顺著他的目光看过去,潋滟早候在了门外,发髻上插一支金步摇,身上著一条鲜豔的石榴裙,明豔动人。她手里还亲自提了个食盒,头半垂著,能看到她嘴角边一抹喜悦又羞怯的笑。

“潋滟见过天君。”她迳自跨进门来,柔柔顺顺地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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