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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来无恙(138)

“其他人”指谁不言自明,裴知懂了。

顾拙言道:“听说江回是程嘉玛的男朋友,他和程嘉玛我都会查。”他正大光明地通知,君子风范地表态,“我不认识程嘉树,但如果令你夹在中间为难的话,对你说声抱歉。”

裴知干脆地说:“没什么抱歉的,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公事暂且说完,顾拙言确实有个请求:“这事儿瞒不了多久,庄叔叔他们知道后应该会第一个联系你,就说凡心我照顾着,请他们路上别太着急。”

一件件安排妥当,陆文旁听着:“哎,我干点什么啊?”

时候不早了,顾拙言说:“你送裴知回去吧,甩掉那些记者不成问题吧?”

这点事儿是小菜一碟,陆文和裴知离开了。房内归于安静,顾拙言找医生谈了谈,他不了解庄凡心这些年的病史,希望明天做一套详细的身体检查。

入夜,顾拙言洗完澡爬上床,用冒着热气的身躯给庄凡心供暖,那双手脚冷得像冰,被他握住,贴住,搂在怀里哈气。

他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这双画画的手如何去故意伤人?

当年的那通电话背后,庄凡心经历着什么样的绝望?

怀中的身体微微颤动,庄凡心流了太多冷汗,迷糊地讨水喝,顾拙言含住一口,低头印上那嘴唇渡进去。

“还要什么?”他问。

庄凡心似在梦呓,断断续续地念顾拙言的名字。

顾拙言每一句都应,撩开庄凡心的黑发,摩挲对方的眼尾。“我……”庄凡心紧闭着眼皮,声若蚊蝇,“我……不好了。”

“什么?”顾拙言哄他,“你没有不好。”

庄凡心嗫嚅着:“我……等不到……你了。”

顾拙言说:“我来了,我就陪在你身边。”

“等不到了……”庄凡心的意识完全混乱,不在今朝,而是回到了多年前的美国,“我……想……”

顾拙言心头狂跳,他猜测庄凡心说的话是曾经发生过的片段,他嘶哑地探究:“凡心,你要说什么?”

他笼罩住这副身体,全神贯注地听,琥珀色的灯光下庄凡心颤抖着嘴唇,口齿间黏糊糊的,咕哝出一句回答。

猝然,顾拙言听清了。

庄凡心说的是,我想死掉。

顾拙言的心被狠狠扎透,僵在床上,缓了半晌才重新将庄凡心抱紧,他一下下抚摸庄凡心的脊背,摩擦得手掌发烫,庄凡心终于埋在他的肩窝里睡熟。

约莫十点半,手机开始又一轮振动,连环的消息几乎爆满,裴知,薛曼姿,公关部的老徐……顾拙言估计出了什么事儿,拿着手机去洗手间回应。

他上网一瞧,老徐的动作快而娴熟,江回的那篇长文已经撤下热点。

而就在一小时前,一个陌生的账号发布出一段监控视频,画面中是两个男人,面向镜头的是庄凡心,背对着的人看不清,但他知道是自己。

是某一晚加班,顾拙言去silhouette找庄凡心,在打样室,他试穿衬衫然后主动和庄凡心接吻。视频却被移花接木,先是接吻,再是他脱衣服的镜头,后面就断了。

这份暗示人人都明白,评论中已经充斥着污言秽语,gay,亲热,短时间内引起巨大的关注。趁热打铁,那个账号半小时后发布了第二段视频,很短,是庄凡心在会议室里向江回动手的监控。

两则视频迅速发酵,分别挂上了热点新闻,如果江回的长文只是引起时装和设计行业轰动的话,这则“男男激情”的视频彻底占据了大众的视线。

仍没有结束,一名网友跳出来实名爆料,据说是福建某服装厂的负责人,宣称被庄凡心毁约,损失巨大,洋洋洒洒又是一篇血泪控诉的长文。

顾拙言当即吩咐老徐,不用管了,这时候越压越乱。

老徐问:“那就任由言论膨胀下去?”

顾拙言说:“现在去查这几个账号,还有今天秀场里的所有媒体记者,网络上的推手,全部要查。所有内容备份留档,直接提交给法务部整理。”

交代完老徐,他打给裴知,让对方尽快找silhouette监控室的人核实,有记录就要物证,有人就要人证。

顾拙言从未这么冷静,触底才能反弹,控制不住膨胀的话,就等着胀破那一刻,十年都过去了,这一两日的波折他一点都不怕。

他返回床上,把庄凡心缩成一团的身体抱住,彼此那么的踏实。

夜半下了场雨,八点多钟天还黑着,顾拙言洗漱完坐在沙发上看文件,早晨周强送来的,一边看一边等庄凡心睡醒。

护士敲开门,说:“顾先生,有位庄先生来探病,说是患者的父亲。”

顾拙言撂下文件夹,起身出去,在登记区见到庄显炀和赵见秋,那二位拖着行李箱,显然是从机场直接过来的。

“叔叔,阿姨。”顾拙言充满歉疚,“我没把凡心照顾好。”

庄显炀说:“幸亏有你陪着才对。”他感激地拍拍顾拙言的手臂,“凡心在病房?我们先看看他。”

顾拙言领着庄显炀和赵见秋回病房,忍不住问:“网上的事儿……”

赵见秋回答:“我们都看到了。”

昨晚,庄显炀和赵见秋还在南京,得知消息后订了最早一列航班飞回来,裴知接走裴教授时告诉他们医院地址,便急急赶来了。

父母二人守在床边,满眼关切,赵见秋心疼得红了眼眶。

顾拙言不忍打扰,抓住行李箱,主动说:“叔叔阿姨,你们陪着他,我去家里给他收拾点东西过来,顺便把行李放下。”

庄显炀应道:“好,好,麻烦你跑一趟。”

顾拙言从医院离开,事已至此,询问庄显炀和赵见秋就会知道当年的情况,但他胆怯了,能从容面对眼下的麻烦,对过去的真相却有点害怕。

驱车到公寓,家中一切如常,沙发上还丢着庄凡心换下的外套,顾拙言把箱子拎上楼,放在墙边,进浴室拿洗漱用品。

敛了一小包,他绕回卧室拿衣服,拉开衣柜,毛衣,运动裤,内裤,悉数装上几件。他蹲下抽开柜角的收纳盒,第一层是袜子,拿了三双。

第二层是领带,顾拙言拉开最下面一层,里面塞着几条围巾,他随手翻了翻,一个卷在里面的小瓶子甩出来,滚在他脚边。

顾拙言捡起来,看清是一瓶药片。

“怎么搁衣柜里。”他嘀咕着,拎起一包东西往外走,一边掏出了手机。

行至楼梯前,顾拙言顿住,查到了,这是一瓶抗抑郁的药物。

裴知说……庄凡心生了病。

汽车滑过柏油大道,顾拙言没发觉自己在超速驾驶,回到医院,他疾步往病房里面冲,床空着,他霎时吓出了满手汗水。

护士瞧见他,说:“顾先生,患者醒了,他妈妈陪他去做检查了。”

顾拙言粗粗地喘口气,掉头走出来,在走廊上心神不定地逡巡,不知不觉走到医生办公室的门口,里面有人在说话,是庄显炀。

门虚掩着,他停在外面,一直攥着那瓶药。

“所以他的医疗记录都不在国内?”医生问。

庄显炀说:“是,我们一直国外。”

医生问:“患者平时有吃什么药么?”

“有时候工作比较麻烦,他会失眠。”庄显炀回答,“有吃短效安眠药。”

医生道:“病人的既往病史也需要您详细说一下。”

庄显炀说:“他……八九年前患过抑郁症。”

“……这样么,”医生有些意外,“有没有进行系统地治疗?”

“有,治疗过。”

“大概治疗了多久?”

庄显炀微微哽塞:“一千零二十三天。”

医生安慰般停了片刻,才继续问:“有没有发生什么过激行为?”

“有,他……自杀过两次。”

门外,顾拙言浑身发麻,而庄显炀的回答陆续传出来:“第一次是九年前的夏天,八月三号的凌晨,那次差点没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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