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余年如一梦(4)
路上，墨合安慰林清梁道：“林兄别往心里去。三娘为人小器，处处与他人作对，习惯就好。”
“……”林清梁低着头只顾走，没有答话。
“……林兄家里的事……也别太介意了……斯者已逝，存者应好好活着才是……”
“墨公子，”林清梁忽而打断了墨合的话，“我有些乏了。今儿就不与墨公子多聊了什么了。”他朝墨合行了一礼，“我先行回房歇息了。墨公子请回吧，不必再送了。”
“……也罢。”墨合有点失落，以笑掩之，“林兄回房好生歇息罢。”
“嗯，晚安。”
“安，清梦。”墨合笑着，目送林清梁回去。见他消失于拐角处后，便转身回了自己的厢房。
林清梁回到自己厢房后，调整了一下心情，脱下深蓝色的衣袍，换了一身夜行服从房檐上离开了墨府，朝聆雨阁飞奔而去。
林清梁在聆雨阁获得的银两，并不是凭空得来的。是通过执行任务获得的。正是由于聆雨阁以战成名，因此聆雨阁有个地下市场——接受别人的有偿任务。通常的任务都是重金求取什么人的首级。
林清梁执行起任务来干净利索，向来不拖泥带水。江湖之人不知其真身，只知其代号。且这代号在江湖上传的极响——
寒夜。
寒风凄神，夜露寒骨；午时寤死，三更寐生。寒夜至处无一生，窹寐到所留全骨，寒夜窹寐并行去，奈何桥头孟母汤。
这首童谣在民间传得极广——即使小孩子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到了聆雨阁房顶，林清梁发现了阁主为他留好的窗。跃入阁中，阁主正背对着他从另一扇窗户向外眺望，林清梁单膝跪在地上，“阁主。”
“来了。”阁主没有转身，“这次不是有任务。”
“那……阁主飞鸽传唤寒夜是为了……？”林清梁疑惑。他明明看见了阁内传人时所用的乌鸽。
“是那个墨合。”阁主侧了侧身子，用眼角余光去看林清梁，“他很像窹寐。”
窹寐，是海清执行任务的代号，也是林清梁的搭档。
“是啊……”林清梁眼中闪过一丝悲伤，“他记得要找我，但不记得我了。我觉得，他就是海清，但有些地方不太像……”
“墨家有问题。”阁主转过身，月光照在面具上，“这墨家亦曾是一大势力，当年吾也是费了不少人马才将其打败。总之，多加小心。”
“是。”
阁主又转身，继续观望城中，“就这样。回去罢，小心墨家。”
“是。”林清梁应完，便消失了。阁主听到房檐上如雨打瓦片的声音。
不及半柱香的功夫，林清梁便回到了厢房，换上了常服。
第二日，林清梁老早便醒了。她听到屋外忙乱的脚步声。
推开厢房的门，见府里的下人们都十分慌忙地跑来跑去，有大难临头之状。好不容易才拦下一个小厮，“出了何事？为什么你们如此忙乱？”
“回公子，府中夫人多数昏迷不醒，这不正请郎中医治呢！”小厮匆匆回完话后，便跑开了。林清梁在原地立着思索了片刻，便转身朝小厮跑去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段路后，林清梁看见墨合也正匆匆赶来。墨合也看见了林清梁，“林兄，这么早啊。”
“墨公子早。”林清梁待他走近了，问道，“墨公子这是急着要去作甚？”
“姨娘多数昏迷不醒，其中包括我娘。”墨合说道，焦虑之色爬上他的面容，“我得去看看。”
“墨公子，我有个之前便想问的问题。”林清梁匆匆道，“墨家上下莫非只有公子与墨离殇公子两位后生？”
“诺。”墨合笑道，“只有他我二人。除外父亲膝下再无子嗣。”
“哦……”林清梁点了点头，“公子去忙罢，在下便不叨扰了。”
见墨合匆匆跑远，林清梁便继续向前走。
走访了几位夫人的厢房，问过几位郎中，林清梁发现所有昏迷者的症状与昨日四夫人的症状如出一辙。
定是有人做了手脚。这么想着，林清梁也顾不上吃饭，匆匆请示过墨老爷，来到书房翻阅医书。得先弄明白夫人们中了何毒才是。
怀着焦急的心情，林清梁一页一页地翻着医书。时间在林清梁指尖飞逝，不知不觉便是正午。胡乱吃了些侍女们送来的糕点填了填肚子，他继续翻着书。
快点，再快点！快点找到原因！
第5章 第五章
06
瑰丽的晚霞不知何时出现在天边。夕阳红若残血。
林清梁放下最后一本医书，捏了捏酸痛的后脖颈，三千七百零四本医书，全部翻完，无一有解。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正打算再翻翻古籍书时，墨合推开门进来了。林清梁略微惊讶地看着他，“墨公子……”嘶哑的声音才发出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已许久未喝水了。
“林兄在这里作甚？下午去找你你不在厢房，午饭在屋里动都没动，不怕累坏了身子吗？”墨合略带嗔怪的语气道，同时递上方才在门边拿的茶壶与茶盏。
林清梁接过茶盏，墨合为他斟满。他将盏中的茶尽数饮下，这才觉喉咙好了些。
“在下欲从医书上找找方子，想弄清众夫人为何而昏迷不醒，顺带救治一下。”然后他叹了口气，“可惜，众医书无一记有此事。”
“林兄心意，小生替姨娘们领了。”墨合微微笑了笑，“不过林兄也不能这么不顾身子罢？”
云清梁垂首掩过耳边一闪而过的绯红，抬起头，正想说话，忽然看见墨合身后有一个高举长剑的蒙面黑衣人——剑马上便要刺入墨合身体！
“公子小心！”林清梁心急如焚，一把推开墨合，同时抽出藏在衣服里的长剑挡下那一击，兵器相交，清脆一响。
黑衣人见刺杀未遂，便转身逃走。林清梁眼神中冷光一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人头首分离。
鲜血喷涌而出，溅在书柜上、溅在林清梁脸上。林清梁转头看了一眼墨合，“墨公子，没事罢？”
墨合脸上也有鲜血。他圆睁着双眸，愕然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很明显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林清梁忽然意识到墨合作为一个富家子弟，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而他作为一个“陌生人”，一点不顾地在他面前杀了人……想到这一点，他便觉得这件事儿有点棘手。咬着下唇犹豫着怎么解释。
“……多谢林兄出手相救。”少顷，林清梁惊讶地听到墨合平静的声音。他抬头，恰好迎上墨合温和的眼神。“公子……不感到……”
“害怕吗？”墨合居然笑了，抬手擦掉自己脸上的血液，“可若公子如果不出手，小生怎能站在这与公子交谈呢？为何要害怕？”
这回换云清梁发愣了——句句在理，竟让他无言以对。
忽然传来一股焦味。两人不约而同朝门外望去——外面，墨府已变成一片火海。
墨合拉着云清梁冲出书房，“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两人在墨府里狂奔着，哭号声、惨叫声……此起彼伏。不时倒下一两根燃着的柱子，迫使二人改变逃跑的路线。府里肆意杀人的黑衣人，四周肆意吞噬的火舌……林清梁眼前一片腥红。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场景，又与现在眼前的影像，重影了——
人间地狱，也无非如此罢。
“阿……阿清……”不过十几岁小小的林清梁与海清躲在柜子里，他死死攥着海清的衣角，“我……我怕……”
“梁儿不怕，阿清在呢。”海清摸摸林清梁的头，安慰道。其实外面，正在进行一场屠杀。鲜血浸满了土地，甚至还有些渗进了柜子，被海清偷偷抹去。
海清透过柜门缝偷偷向外看，发现几个黑衣人正从不同方向聚在一起，好想在找什么却没找到。商量了片刻，其中一个黑衣人忽然把手中的火把扔到旁边一间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