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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魔塔(19)

真是太没出息的性格,哪位神君出行不是遇山劈山遇河填河?就为不伤及窗下那丛野花,他甘愿绕路而行,一本正经来叩他的门扉。

衣袖挥处,房门洞开。窗边的敖钦挑高了眉梢手把手教他:「抬脚踢就是了,东山神宫被你败了?连我一块门板都赔不起了?」

好脾气的敖锦摇头,徐徐踏进房来,肩头的翠鸟在撞见敖钦的目光时不由自主缩头:「我听说希夷已经到了。」

「傍晚时刚来。」

敖钦挥手示意他坐下,他身形不动,挺直背脊站立在敖钦跟前,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映得衣襟上连绵不绝的云纹闪闪生光。

敖钦眯起眼仔细打量他,这个总是恭恭敬敬跟在自己身侧的同胞兄弟,明明有一张同自己九分相似的脸,往昔寻遍棱花镜,却找不到半分他的温良宽厚。一时间不禁又想起希夷与无涯,「呵呵」低笑出声。

面前这张酷似自己的面孔却是焦灼的,本该凌然不可一世的眼瞳里布满忧虑:「你究竟想怎样?」

敖钦不紧不慢地反问:「你想让我怎样?」

他直呈来意:「你说过,一个月后放他走。」

敖钦的神色越发无谓:「一个月已经过了么?」

仔细去研究他现在的表情,或许方才希夷回首时,自己也是这样一副丢人现眼的神色,眉心蹙起牙关紧缩,满脸满脸的不甘与羞怒,啧,真是难看。

敖锦他忧心不减:「希夷也是为了你们好。」

对小道士,他或许是真心真意。至于对他敖钦……呵,就算是好心,那个希夷也要掺上八分半的看热闹心思。

敖钦道:「看来这个神君你当得是越来越空闲了,特特下了东山来跟我啰嗦这些。」

忧心忡忡的弟弟握着拳,浑身气得打颤:「你是我兄长,我才来跟你说这些!」

敖钦摆摆手,起身大大咧咧自他面前经过,走入珠帘后的古琴旁:「不能换个新鲜说法么?」

透过晃晃悠悠的帘,可以看到他蓦然沉下的脸,这才生出些许恍如照镜一般的错觉。

帘外的人终于冷下了语气:「莫非你想重蹈覆辙?」

敖钦垂下眼,泠泠的琴弦沐浴了月光,弦身上细细一线银白:「是又怎样?」

「别忘了当年他是怎样的结局!你最后又得到了什么!」敖锦急速旋身,长袖将珠帘打得「叮叮」乱响。一片珠光背后,撕开了欺尽世人的温柔假面,原来他也有眼角赤红仿佛入魔的时刻。

敖钦静静地听他粗声喘气,任凭珠光将孪生手足那张紧绷的面孔割裂成无数小块:「再如何,亦不会如当初那般惨烈。」

「万一他想起来了呢?」

「那就再起一座降魔塔,双塔遥遥相对,或许就能一直到天荒地老。」他咧开嘴角在珠帘这头笑,重重穹顶之下,虚幻得近乎飘渺。

不出意外地,敖锦又在叹气。

敖钦好心告诉他:「别总叹气,失了威严不说,还容易见老。」

他撩开衣摆带着他美丽的翠鸟跨过门槛,如来时一般,步伐轻缓,姿容优雅:「担心我之前,好好想想你自己吧。若真到了要再起一座高塔的时候,本君绝不顾念私情。」

身后,敖钦探身吹熄了飘摇的烛火。云流月隐,天地同色,全然一派看不见五指的暗黑。

唤作无涯的小道士对唤作希夷的仙者总是谦恭有加,连望向他的视线也是自下而上的仰视,全心全意的敬仰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从此之后,他们总是成双成对地出现,成双成对地出门,归家后也是说到一处相顾而笑,一如河边的鸳鸯院中的蝶,无时无刻不成双,无时无刻不成对。

日日在他们出门后慢慢悠悠熬一盅羹汤,红枣、莲心、糯米、冰糖,香味飘出窗外去,引来邻家「嗷嗷」叫唤的馋嘴猫。午后一觉醒来,内中诸样都已炖得酥透,用青瓷小碗盛起来,搁在手边的矮几上,书简看过几行,屋外院门「咿呀」作响,小道士走进屋时,那甜羹刚好凉得适中,不热得烫舌不冰得透心,甜滋滋的味道顺着喉头往下滑。

小道士推辞,站到他跟前压低了声音:「怕是不合适。」神情局促,眼角偷偷瞟着边上的希夷。

希夷很识趣,半侧过身,装模作样看壁上的画。

「专为你炖的,有什么不合适?」敖钦捻起汤匙,舀一勺送进道者嘴里,薄脸皮的小道士羞得无处躲藏,面孔红得能滴血。

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遇见什么人……边喂边假作不经意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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