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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魔塔(39)

想起许久不曾习得术法,难免生疏,他便随手把剑往阶下掷去,喝一声:「起!」

长剑便幻了人形,高高大大的男子垂着头,恭恭敬敬跪倒在了脚下。

敖钦步下座去仔仔细细打量他,空有人形的男人木木的,方方正正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依旧如同一柄沉默的钝剑。

既然有了形,再有几分神态就更好。这般思索着,心思转动,想起那日东海内的酒宴来,连日盘桓在心头的古怪念头蓦然蹿升。他不动声色,一边踱着步一边问敖锦:「你说,一个又蠢又笨又固执的人,该有什么样的人物来相配?」

不疑有他的敖锦说:「该是个温柔的人,性情仁厚,心胸开阔,凡事不与人争不计得失。因为一人既然固执,性情必刚烈,过刚易折,想要同他好好相处,必要一手化刚为柔的水磨工夫,须得耐心婉转,周到体贴。所谓眸如春水笑如春风,遇到这般的人,再冷淡的性子也不禁想要亲近。」

敖钦默默地听,止了步伐,令得脚下的男人抬起头来,用食指在他眉心飞速点化。一如敖锦所言,要温柔要体贴要宽厚要良善,面容不必俊俏,身形不必挺拔,学识不必渊博,权势富贵都不必有,只要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一张和煦温暖的笑脸。

他边施法边不忘嘲笑:「你说的可是你自己?」

一本正经的手足淡淡地谦让:「我还差得远。」

收回手再端详面前的剑魂,浓眉大眼,双目炯炯,较庄稼汉少一分粗鲁比读书人多一点实诚,倒是一副叫人不由自主觉得安心的长相。敖钦有些疑心:「就这样?」

办事向来稳妥的敖锦笃定地点头:「就这样。」

转过头来隐隐觉出一丝不对劲:「你原先不在意这些的,不过一个顺手幻出的傀儡,何必那么较真?」

另有目的的神君扬起眉梢窃窃地笑:「起初是顺手,现在却不是了。」

不理会敖锦的疑虑,他自顾自咬破了指尖将血液往男子眉心抹去,傀儡之术虽精巧,却欺得了凡人瞒不过仙家,若修为高深者以自身精血点化,却又不同,怕是寻常仙家亦辨不出真假来。

敖锦见了,顿时惊诧,连忙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完全起了兴的神君只顾专心将男子点化,完事后才悠闲地转过身来答:「和小道士开个玩笑。」

他步态轻盈地回到玉阶之上,侧着脸认真斟酌片刻,对地上的男人道:「从今起,你就叫东垣吧。」

男人未及得答,敖锦已拦在了跟前:「若被无涯道长看破,你要怎么收场?」

彼时真叫天真,什么都不曾顾虑,什么都未放在心上。敖钦摆手笑他的婆妈:「没事,就一会儿,我逗逗他。」

转过脸来却是又一副口吻,高高在上的神君高居东山之巅,飘渺得连眉目都叫云烟遮去半边:「本君说的,你可听见了?」

坚如磐石的男人木然颔首:「是。」

连声音也是醇厚,好似拿来说谎便是浪费。

第十五章下

他让东垣去到天河边,自己隐了身形躲在云间看。

正值壮年的凡间男子,家中该有老母一位兄嫂一双,上得几年乡学念下几年诗书,上山砍柴时巧遇一位白发老翁行在山间崴了脚,他好心背他下山,却不想老翁原来是老仙,化了身形跑下凡间来游戏凡人。感念他的一番好心,老仙许他天宫一游,却不想方来到天河边便迷失了方向,正自焦急不安,怕晚归了劳慈母惦念。

一套套的说辞都是事先教好的,小道士若问家住何方,便答说是东山脚下,有清河有石桥有桃花。如果小道士还记得,就该想起,那小城正是当年他们初遇的地方。连东垣身上的衣衫都是命人换过的,石青色,那时他穿的颜色。

待到小道士信以为真时,他便如神兵天降般跳出来,「哈哈」一声笑他的愚钝:「本君这般的雕虫小技就能骗过你,还修什么道?跟了我来修吧。」

倘或小道士羞赧,兴许还能顺势把他揽进臂弯里戳他的眉心:「你看看你,我从前跟你说什么来着?别轻信旁人,偏不听。看看,才三言两语就要被人拐跑了。」

想得很好,完满得仿佛台上一出皆大欢喜的戏,偏偏这出戏打一开场就荒了腔走了板。

他在云间见得东垣同小道士攀谈,精心点化的傀儡一丝一毫都牢牢遵着指示,面容焦虑神色憨厚,见了小道士后又笑得欢畅,晒得古铜的方正面孔上恰到好处透那么一丝红晕,手足无措的样子带一点笨拙,却反更让人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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