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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君(4)

作者: 鄭城南 阅读记录

刘君放下只吃了几口的早餐,认真读了起来,也不知道那个服务生什么时候出了门。

“亲爱的刘君先生,您好。

上一封信您看了吗?还是将它扔到了垃圾桶里面?多半是扔了吧,毕竟连写信的人都身份不明。

昨天没时间给您写信,是因为我去办交接手续了,因为就要离开这座生活了四年的城市,回到家乡。说实话,四年的生活给我的记忆我能分毫不差地带走,可是我带不走您,您也不是我能带走的。昨天下午从人才档案室出来,我不知不觉地走到您的公司了。仰望您的办公室这件事情我做过无数次,我的颈椎已经习惯那样的角度了。下午三点您是不可能出现在公司大楼下面的,我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它们当作您给我的纪念物。

昨天晚上和寝室的室友们吃了散伙饭,路过那个遇见你的酒吧,那个室友对我挤眉弄眼,“嘿,这不就是你当时去了就夜不归宿的酒吧吗?”

听他那么一说,我的眼泪马上就要流下来了,还好灯红酒绿,他没有注意我这边的动静。

先生,那真是美好的一夜,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谢谢您给我这么珍贵的宝物。”

刘君放下手中的信,用叉子戳了戳早已冷掉的早餐,彻底没了兴致。

这个写信的人到底是谁,他的记忆中好像有这么一个人,可是有不甚清晰。

这些年他过得太乱了,企图在酒精和肉体里温暖灵魂,可是事实适得其反,他的灵魂并没有暖起来,反而越来越冷。

可现在他的胸口发烫,这信纸上的热度通过手指传到他的心脏。

父母是为了利益而结合的,他从小跟着管家保姆,亲生父母一年都没有见过几次。等他长大了,读书工作忙得要命,父母倒是想和他多呆一会,可是他却排斥着这种迟到许久的关爱。

喜欢酒,是因为酒是热的,喜欢年轻的肉体,是因为那些肉体也是鲜活温热的。

他以为他这一辈子都会这样靠着酒精和肉体来汲取短暂的温暖,可是一个陌生男人的来信,却让他的灵魂,烧了起来。

信纸太烫让他几乎拿不住,他像是落败一样丢下信纸,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

牛饮一杯后,他才静下心来,他擦了擦手上沾的水渍这才重新拿起那封信。

胸口滚烫。

“先生,我那么轻易地流下眼泪,您是不是在心里嘲笑我?我啊,以前被我妈抢走奖学金导致没有钱交第二个学期的学费都没有哭,可是一想起关于您的事情,眼泪就止不住了。您的存在,是我生而为人最大的救赎。

我的室友问我,这么舍不得这座城市,为什么要离开?我和他说,我要报恩,我的老师她在我无措的时候无私地帮助了我,我要报答她。等这份恩情报答完了,我就要回来这座城市,生活在这座城市里,和阳光,和微风,一起守护您。

对了,您之前脑袋受了伤,现在是不是痊愈了?”

刘君看到这里,想起自己前年喝醉酒,脑袋差点被人被啤酒瓶砸开花的事情,那时候醒来见到的是自己的好友,但是为什么这个人会知道自己受伤的事情?他加快了阅读速度。

“那个时候您正好在我打工的酒吧喝酒,我在酒吧后面的小巷子里面看到了喝得醉醺醺的您。我感觉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您可能觉得我是个变态,可是能亲密接触您,是最让我兴奋的事情。

我战战兢兢要不要去搀您,因为您实在醉得不轻,我像个递情书的女孩子,小步地靠近您。

啊,您身上好香,酒味混着您身上的香水,让我想醉倒在您的怀里。

您有点重,不过我摸到了您的肌肉,很结实。

扶着您走出那条小巷我着实费了些力气,我一路问您,要去哪,有没有人接。您闭口无言,我想着要不要带着您去附近的酒店将就一晚,这个时候有个男人拿着个酒瓶子出现了。

那男人长得很凶,手上有一块很大的纹身。

他拿着酒瓶子二话不说冲着您来,我想阻止他,伸出右臂一挡,酒瓶子碎在我的右手臂上,流下很多又细又深的伤口。

那男人还不做罢,还想冲着您来,我死死抱住他的腰不让他靠近您,谁知道他力气大得惊人,一把把我甩开,我摔倒压在受伤的手臂上,疼得我短暂失去了思考。您那时候晃晃悠悠地站着,他的酒瓶子往您的脑袋上招呼,您立刻就倒下了。正好这个时候一群年轻人路过,他们大喊,打架了打架了。那个男人见情势不对,撒开腿跑了。

先生,这是我迄今为止最后悔的一件事情,我当时要是克服疼痛冲上去护着您,您也不会受伤。

救护车很快就过来了,我帮着护士把您送上车内,护士问我,你也上来吧。坐在车里看着满脸鲜血的您,您的眉头一直皱着,一定很疼吧。

我哭了。

这世间又千种万种流泪的理由,于我而言,只有一个你。

护士看我哭了,以为我是疼的,轻轻地帮我做简单的伤口处理。

我这才发现,鲜血流了一胳膊,穿的白色短袖被弄得血迹斑斑。

护士说,要小心处理,不然容易留疤。

我无暇顾及自己,只盯着另一个在帮您清洗伤口的护士,让她轻一点,因为我看见您的眉头皱的更加厉害。

到了医院您被送去做检查,那边让我去交钱。

幸好刚领了打工的薪水,加上奖学金,正好够。

这时候您的朋友打电话过来,因为做检查您的手机在我这里,我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他说马上过来。他话里带着惊慌,真好呀,先生,您的朋友因为您的事着急呢。

我把手机放在服务台,并拜托护士还给您,本想马上就离开,可是又不放心,坐在大厅里面等您的朋友出现我才离开。

说起来您可能不信,我认人很厉害,虽然只见过一面,可是我知道那是您的朋友。

忙完之后已经是凌晨,早早过了返校的时候,我身上没有钱,坐在校门外吹了半宿的风。

那天的风真冷啊。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艰难,不知道为什么酒吧把我开了,我少了一份收入,手上的伤口又需要处理,我为了省点钱在校医那里处理,可是却因为伤口发炎发起低烧,吃了好些抗生素才好。

先生,第二天我去医院找过您,可是护士告诉我您已经转院了。

您在新的医院肯定会受到更好的照顾吧。

我的先生,愿您从此身体康健。

我室友一直在我身边收拾东西,而我却在这里和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先生,我后天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我的先生,再会了。”

信到这里戛然而止,刘君摸着最后“再会了”三个字,这三个字格外用力,好像要用这笔把这几个字刻入骨髓。

刘君给自己朋友打了电话,“你还记得之前我喝醉酒被人砸了脑袋的事情吗?”

好友先是嘲笑了几分钟,说起他脑袋上缠着绷带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还以为没多少日子了,谁知道醒来没啥后遗症,该喝酒喝酒,该鬼混鬼混。

“那个拿酒瓶子砸你的人不是关进去了吗,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件事情?”

“那时候你是怎么知道我出事的?”刘君电话开了免提,手上却没闲着,摸着信上的折痕,想要将它抚平。

“我给你打电话,是个男孩子接的,他告诉我你出事了,我就赶紧去找你。”

“你见过他吗?”

“没有,连你的手机都是服务台的护士给我的,说是一个男孩子让她转交的,男孩子手臂上受了伤,问他要不要去上个药,那个男孩子转眼就不见踪影了。”

“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件事来了?”好友话里带笑,也带着分好奇。

“我在找那个男孩子,待会儿我去趟那家酒吧,看看有没有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