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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新郎(36)+番外

徐客秋成亲那天,宁怀璟没有去。

从前在春风得意楼的那间小房间里,两人有过这麽一个约定,无论是谁先成亲,另一个都要去喝喜酒,要笑,要带著头闹,不闹到天亮不罢休。那时候一边约定一边嘻嘻哈哈地笑,以为自己一定可以的,今日一早醒来,宁怀璟试著抽了抽嘴角,才发现,要做一个笑容原来那麽难。

这一天,宁怀璟一直在自己的房里坐著,想第一次相遇时徐客秋那张擦了一脸鼻涕的小脏脸,想後来在学堂里撞见时他墨黑的发和尖尖的下巴,想他骑马时那种让人看得心头滚烫的风姿……想了很多很多,多到宁怀璟自己也惊讶,原来一不留神居然过了这麽多年,有了这麽多事,结交了这麽多人。可心头唯一挂念的身影只有一个,可以因为他哭、因为他笑、因为生气、因为他变成一个不像自己的自己。

房外有人,半开的格窗隐隐约约将她一张豔丽的脸蛋格成了大大小小的几块。宁琤轻声问:“你後悔吗?”

宁怀璟咬了咬牙:“不後悔。”

“为什麽?”

牙齿一直碾到唇上似是要磨出一道血痕,宁怀璟道:“跟了我,他才会後悔。”他只能给徐客秋一张拙劣的画,画上的所有美好都只是虚无的许诺,这样的美好可以维持一天、两天……十天之後,就成了彼此的累赘与争吵的来源。

房外的女子笑了。自从出嫁後,常常返回娘家的宁琤已经失去了往昔爽朗的笑容,短促的笑声里带著浓浓的苦涩:“他也是这样想的?”

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宁怀璟的回答更像是叹息:“嗯。”

宁琤却说:“真好……”

她低低地重复了几遍,仿佛要从中咀嚼出什麽。

宁怀璟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跑到窗边细细去看她的脸。她美丽如昔,却再不是那个英姿飒爽的侯府女公子,只是一尊木然的泥娃娃。

初秋的时候,又是宁怀璟的寿辰。侯府里摆了宴席,宁怀璟自己在春风得意楼里包了几个雅间,请的都是当年和自己一起厮混胡闹过的人,小侯爷亲笔写就的帖子撒出去很多,来的人却很少。怀珏说女儿刚满月,脱不开;笑飞说,刚娶了媳妇才没几天就出来喝花酒,叫人知道了不好;江晚樵走了,崔铭旭去了棘州,徐客秋……

来的人里也有大半没坐多久就告辞了,都是拖家带口的人了,再不能跟先前那样没日没夜的放肆了。剩下的人稀稀拉拉的,笑也笑不大声,说话也没什麽趣味。宁怀璟一个人坐著主桌,两侧空空荡荡,杯盏碗筷满满摆了一桌,都是没人动过的。房里的寂寥衬得歌姬的歌喉也显得哀怨,尾音飘飘忽忽的,凄凉得简直就不像是侯府的小侯爷过生日。

没来由想起当年初见徐客秋时,宁怀瑄在书房里念的那半阙《临江仙》: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今昔对比,孰料,竟一语成谶。

有龟奴捧著一个包裹进来要交给宁怀璟:“是从前一直和您一起来的那个徐公子送来的,他说他身上带著孝,不方便进来。”

原来客秋终究还是来了。前两天,他娘去世了。老太太走得很平静,自从客秋成婚後,客秋就带著她和新媳妇搬进了阁老府为他们安置的一座小院里。那天一早,丫鬟开门去为她洗漱梳头,老太太还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仿佛还甜甜地沈睡著,只是没了呼吸。

丧事办得很简单,出殡那天,宁怀璟站在城门口看著打著白幡的队伍走过。徐客秋走在最前头,消瘦的脸上有著熬夜守灵後的疲倦,却没有泪。对这个生下他只是为了能进忠烈伯府的娘,徐客秋说不上恨,但也说不上爱。宁怀璟没有走上前去道一句节哀,呆呆地立在城门边,有些手足无措。徐客秋也没说话,继续缓缓走著,缠了白麻布的鞋踩在地上一点声响都没有。却在走过宁怀璟身旁时,他又回头望了一眼。就这一眼,宁怀璟觉得一阵酸涩“轰”地一下就冲上了鼻头,也终於明白,自己这麽一大早就跑出来望夫石一般守在这里,只是为了徐客秋这回头一顾。

想起这些,宁怀璟仍觉得眼角有些发酸,慢慢打开了包裹看,是一套文房四宝,湖笔徽墨宣纸端砚,都是用过的旧物,却还保管得很好,正是当年自己送给徐客秋的那一套。徐客秋自从知道这些东西不是寻常物件後,很是爱惜,小心收著轻易不用的。从前借了这一套东西许了个“客秋,往後就跟了我吧”的诺,被徐客秋扑在地上揍了一顿才把小野猫抱进自己怀里,现今他把东西送回来,自然也就意味著,当初的诺言已经不算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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