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公里(4)+番外
夜市。
小马路两边全是排档摊子,再深点有看起来就很廉价的理发店足浴店,门口坐着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搔首弄姿。
曾奕挑了个排档摊子带着周奈坐下。
周边很热闹,大多都是些油光满面的中年男人,也有些小情侣坐在角落里打情骂俏。
曾奕问她想吃什么,周奈摇头。
她的确饿,但她不知道什么可以填饱这种饿。
可能,这不是饿。
曾奕给她点了份炒面和一碗羊杂汤。
又是面。
他自己也要了一份炒面,但肯定不够他吃。
周奈没吃多少,羊杂汤很腥,她差点吐了出来。
“你脸色不是很好。”
周奈摇头,问他,“有烟吗?”
曾奕又从裤兜里掏出烟,这次是和打火机一起递给她的。
周奈笑了一下。
她坐在大排档里抽烟,面前是剩了大半的炒面和羊杂汤,对面是曾奕,周围是一群陌生人。
她看着飘起的烟,忽然想,烟这个东西真的是一碰就脱不了手。
她已经一年都没碰过烟了。
因为,她怕火。
可能,已经麻木的放下了吧。
辉煌也好,落魄也罢,嘲笑蔑视她已经能够全盘接受。
一个残疾的女人,在这社会里,本就卑微。
等周奈抽完烟曾奕才开口,“能自己回去吗?”
周奈很诚实的摇头。
“那我先送你回去吧。”
周奈看着他黑亮的眼,“送我回去你再出来?”
曾奕点头。
“你不嫌麻烦?”
“那……你跟我一起去?”
周奈这次没有拒绝,反正她待在宾馆也是发呆。
他们结了账朝夜市深处走。
路过那些花花绿绿的霓虹灯,周奈发现曾奕眼睛没有乱瞟,跟在他身后神经质的笑。
他走在前面,手插/在工装裤的口袋里,背肌因为走路的惯性动作微微扯动。
绷紧,放松,绷紧,放松。
周奈在他后面,觉得呼吸急促。
走深了就又是巷子,几乎没有灯光,巷口黑漆漆的像无数只黑夜里的眼睛。
走了一会儿,周奈只能听见曾奕那规律的脚步声却见不到他人。
她叫他,“曾奕。”
脚步声停了,有人在她前面说话,“怎么了?”
周奈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口,“太黑了,我看不见,你拉着点我。”她将右手伸了出去,等了半天却没人来握。
“快点啊!”
“哦。”他的话语太短,周奈没听出来有什么情绪。
右手手腕被一只大掌握住,掌心有茧,温度灼人。
后来的路很安静,他握着他的手腕,她感觉着他握着她的手腕。
黑夜里感官被恰到好处的放大,周奈有了一年来她都没再有过的冲动。
那种不安却又难以抑制的蠢蠢欲动。
那只手是粗糙的,指腹和掌心都布着茧,健康的麦色落在她苍白的皮肤上。
是种视觉冲击,别样刺激。
从巷子里绕出来,眼前是条破破烂烂的小马路,小马路的对面是家破破烂烂的汽修店,亮着灯。
李修汽修店。
曾奕松开了拉着周奈的手,也没回头看她径自往前走。
卷帘门是半拉着的,灯光从没拉上去的那一半里透出来,昏黄的。
曾奕弯了一下腰再站起,卷帘门被拉开。
里面很乱,扳手起子扔在地上,而地上还有黑色的油膏、汽油和各色油漆。
空间不是很大,勉勉强强停着两辆车,一辆破面包车和一辆半新黑色比亚迪,左侧车窗玻璃裂成了蜘蛛网。
等周奈进来了曾奕又把卷帘门拉上,挤着从两辆车的缝隙之间穿过。
车后面放着个类似柜台的木制品,上面放着一台老式电脑,柜台的后面有个小门。
周奈觉得那扇门后面就是他们朋友睡觉的地方了,没想到一打开里面是个“小厨房”,就是一个两堵墙之间的小空间,用砖头砌了个平台,上面放着菜板和煤气灶,一边还有个蓝色的煤气罐,水龙头在另一边,红色的旋转拧把。
其实这破破烂烂的汽修店还挺大,因为它后面是个院子,还有车库,里面没车,倒是院子里有,停着一辆小型货车。
隔音不好,周奈已经听到了房间里传来的笑闹声,一听就知道是一群喝的差不多了的大老爷们儿。
周奈跟着曾奕进了房间。
第7章 Chapter.7
乌烟瘴气。
房间还算宽敞,有个布帘子把床和其他的地方隔开,中间有张方桌上面坐着几个男人,年轻的不年轻的都有,桌子上已经堆起了高高的花生壳但菜还没怎么动过。
听见开门,几个人都向门口望去。
“曾哥怎么这么晚才来,得罚!”
“哎……后面还有个小姑娘呢!”
(为什么一眼看出来是小姑娘可能会疑惑,周奈穿的短袖有曲线,含蓄含蓄,哈哈哈。)
一听这话几个男人的眼睛顿时贼亮。
“有情况啊曾哥!”
哄笑一团。
周奈脸上表情不怎么好,眼角垂着,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曾奕倒是不好意思起来,走过去搂住两个脖子夹在臂弯里,笑着说,“一天到晚净想些有的没的。”
三个年轻人笑的热闹。
等曾奕走开,众人也才发现,站在门口的那个姑娘只有一只手,另一个袖子空荡荡的。
视线都凝到周奈身上,气氛多少有些尴尬了。
他们曾哥眼神儿再不好也不至于看上个残疾女人吧?
可是总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微妙,谈不上亲密,就是感觉有一丝东西粘在一起。
曾奕打破了僵局,“介绍一下这是周奈,坐我的车去西藏。”
“这是李修,这是东子,这是江乱,这是杨小军,我的朋友。”
周奈倒是客客气气的,“初次见面,我是曾奕的客人。”
周奈这句话一下把所有人都弄愣了。
李修踢了踢东子说,“愣着干嘛啊,去拿副碗筷。”
东子溜的就出去了。
周奈又开口,“你们吃吧,我吃过了。”
更尴尬。
还是曾奕来打破尴尬,“你晚上就吃那几口炒面就饱了既然都过来了就一起吃吧,别害羞。”
周奈在心里骂人,这是给你面子,害羞个屁!
一桌人总算是等齐了,将近十一点才开始正式吃饭。
曾奕跟他们很融洽,笑的脸都要烂了,烟酒不断。
周奈依旧没吃几口,曾奕让她坐在一边的小沙发里看电视。
小沙发里一股汽油味,不过还算干净,但沙发背上搭着的那条休闲裤就脏兮兮的了。
几个男人吃饭喝酒,嗓门大的出奇,周奈一点电视的声音都听不到,就听见他们说谁谁谁又运了一批货啊,谁谁谁娶了个黄花大闺女啊的。
几个男人吃完饭脏盘子脏碗扔到一边,扑上毛垫就开始打麻将,噼里啪啦的。
周奈看不下去了,起身帮他们把脏盘子脏碗收拾好拿到他们那“厨房”里洗了。
几个男人奇怪的看着她。
一个残疾女人,一只手抱着一碟盘碗,奇怪不奇怪?
等周奈走了,李修才将嘴里的烟夹在手里,对曾奕说,“没什么情况吧?”
曾奕嘴里叼着烟,说话含糊不清的,“能有什么情况?”
李修在这群人里年纪最大,也最有钱。
东子最皮,嘴也没个把门儿的,“人家都帮我们收拾烂摊子了还没什么情况?”
曾奕码着牌头也没抬,“可能她脑子不好使吧。”说着他自己还哼笑了一声,意味不明。
李修瞟他一眼,“没啥事就成,你条件是不怎么好,但她好歹还是只有一条膀子,你自己掂量着。”
“看她那剪的那头发就没个女人样子。”
杨小军抽空插了句话,“你们没发现她头发很少吗,一茬一茬稀稀疏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