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辟寒金(123)

她奋力挣扎,又想朝着慕扶兰扑来,被几个冲上来的宫人七手八脚地按住,人是不能动弹了,那睨着慕扶兰的目光里,却仍是充满厌恶。

慕扶兰蹙了蹙眉,取帕擦了擦被挠伤的手背,随即捻针刺穴。b r

片刻之后,谢母慢慢地安静了下来,闭了眼睛,嘴里嘟囔着,终于又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慕扶兰收了东西,叮嘱宫人轮班服侍好太后。

阿猫红着眼送慕扶兰出来,慕扶兰安慰了她几句,便回往紫微宫。

她入了寝殿,命侍女和宫人都各自散了歇息去,洗手后,毫无睡意,独自坐在灯火前,望着火苗,出神了片刻,觉手背又开始作痛,看了一眼,见那几道被抓伤,已是开始肿胀。便站了起来,去取那瓶有镇痛祛毒之效的药膏。

她打开平日存放药物的匣子,翻了翻,不见想要的膏药,才想了起来,前几日跟前服侍的一个宫人下台阶时,黑灯瞎火没看清,摔了一跤,擦破了手脚的皮,药膏被她转手赐了下去。

慕扶兰闭了匣子。

大半夜的,懒得兴师动众地叫人再去太医院拿了。

她随手取了块清洁的帕子,正要裹在手上先对付一晚上,忽听寝殿口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她慢慢地转头。

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寝殿宫灯照不到的那片阴影里。在那里停了一停,向着她慢慢地走了过来。

宫灯渐渐映出一张因为大病一场而变得瘦削,眉目也愈发如剑的男人的脸。

他来了。

这么久了,从那夜他醒过来,随后次日早五更离开之后,今夜还是头回,他来到她的这寝殿。

他每天都忙到很晚,直接睡在元宸宫,夜夜如此。据说,宫人中一度曾私下传言,陛下不幸皇后。皇后只是因了太子的缘故,才得以从长沙国被接入上京,居中宫之位。

不过随后,慕扶兰很快又得知了另个传言。

据说有天晚上,一个在元宸宫服侍的宫女,仗着姿容婉丽,想替深夜还在批阅奏折的皇帝暖床,结果,当夜便被太监拖了出去,从此再不见人。据说是被归入了此前还未清理干净的宫中奸细之列。下场如何,可想而知。消息传开,宫女无不心惊,自此再不敢有半点逾矩之念。

再很快,又有传言出来,说皇帝陛下不开六宫,只皇后一人,却又不寝于紫微宫,原因并非如众人先前猜测的那样,不喜皇后,而是恰恰相反,乃皇后不悦皇帝陛下,为了太子之故,方从长沙国来到中宫。

自然了,这些关于帝后之间那扑朔迷离的关系的传言,如风来,也如风去,在这座规矩森严的冰冷皇宫中,是没有人敢当众谈论的。

慕扶兰悄悄地放下自己那只受伤的手,用袖遮住了。

谢长庚停在距离她数步之外的地方,顿了一顿,道:“方才我忙完事,去探我母亲时,阿猫都和我说了……”

他的视线从她的脸、垂落的乌发,往下,一直落到了那只藏起她手的袖上。

“你的手,怎样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凝涩。

“无事。稍稍破了点皮而已,过两天就好。”慕扶兰笑了笑,回答他。

他走了过来,终于停在了她的面前。

“让我瞧瞧吧。”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种或许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疼惜和懊恼,迟疑了下,朝她伸过来他的一只手。

慕扶兰却往后退了一步,将自己的那只手,背在了身后,脸上露出微笑:“只是抓了一下而已,我自己方才处置过了。无妨,不必看了。”

他看着她,那手在半空停顿住了,片刻后,慢慢地收了回来,随即摊开另一只方才一直握着的手掌。

那只掌心里,卧了一只精致的小瓶。

“这是太医院新制的上好玉膏。”他将药膏放了下去。

“明日起,你不必再去那边了。我不想你再这般委屈自己了。她跟前有太医,也有服侍她的宫人。我自己亦会去探望的。”他说。

“多谢陛下体恤。”

慕扶兰并未推脱,只垂下眼眸,低声说道。

谢长庚却还不走,继续望着她,沉默着。

就在慕扶兰忍不住,开口要道自己乏了,要歇息时,听到他说:“过几日,西南三苗的头领,以及……”

他略一犹豫,仿佛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以及袁汉鼎,将一道入京朝贺。”

“一直以来,袁汉鼎对长沙国的功劳不小,你想我封他什么,你尽管说,只要我能拿得出,我必不吝。”

她听到了这个名字,便迅速抬眸,眼睛里溢出了隐隐的笑意——那是发自内心的愉悦的笑意,是他从来没有在她这里得到过的。

他又有什么资格,能令她向自己亦展露如此的笑颜?

从前,连那个救她母子于水火的人,也不是身为丈夫的自己。

谢长庚凝视着面前的这双美眸,胸口再一次被什么给紧紧地堵塞住了,那受过伤还未痊愈的肺腑,仿佛也隐隐地抽痛了起来。

第88章

三氏头领率领一支使团浩浩荡荡抵达上京,向新朝皇帝朝拜进贡。随同三氏一道来的, 还有长沙国的使者。

皇帝为三氏和长沙国的使团举行了隆重的接待仪式, 各自赐下封赏。其中袁汉鼎的封赏,尤其惹人注目。

他被封镇南大将军, 一等公,享封地,爵世袭罔替。不但如此,数日后, 在使团成员结束朝拜离开上京的前夜, 一名太监又至驿馆, 宣袁汉鼎入宫。

临行前夜,还得皇帝如此盛恩。袁汉鼎在周围无数的艳羡目光之中,出驿馆, 随太监进了宫。他行在夜色笼罩下的重殿叠宇之中, 穿过一个静谧的庭院, 沿着宫灯的指引,最后来到了庭院尽头的一座楼宇之前。

太监停步,恭敬地道:“请大将军进去稍候。”

袁汉鼎望向前方,见殿门上方中央,悬了一匾,上书“清心阁”三字。

他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殿内灯火明耀, 画栋朱帘, 南墙悬了几幅字画, 夜风透过半开的窗格,徐徐涌入,送来一阵沁人心脾的花木暗香。周围精巧而雅致,不是他到之前以为的御书房。看起来,这里和门外那匾额上的题词倒十分符合,更像是友人小聚的一处私阁。

袁汉鼎屏息敛气,立在殿室中央,静静地等候了许久,始终不见皇帝到来,心里渐渐生出疑虑。

他回到门边,看了一眼外头,发现方才那个带他来此的太监也不见了人,不知何时已是离去。夜色幽阒,除他之外,四周不见半个人影。

袁汉鼎迟疑了下,一时进退两难,正要出声唤人,忽听对面方才自己走过的那条甬道之上,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之声。

他抬眼望去,影影绰绰的,仿佛有女子带着贴身随行的宫女正朝这边走来。宫女的手中提了一盏宫灯,渐渐近了,照亮人影。

袁汉鼎终于认了出来,这宫女是丹朱,而那个正往这里走来的女子,便是慕扶兰。

这是当日她离开长沙国后,两人首次碰面。

他十分意外,没想到等不到皇帝,她却来了这里,转念一想,恍然大悟。

那太监从来到驿馆张嘴说出第一句话开始,就没说过是皇帝召见。是他想当然而已。

原来不是皇帝见他,而是她召自己入的宫。

虽然有些惊讶,但能在离开上京之前和她见上一面,他还是欣喜不已。

他立刻跨出门槛,朝着那个正往这里走来的女子迎了上去,跪在甬道之上,叩首问安。

慕扶兰看到他时,眼底掠过一道讶色,怔了一怔,但很快,她的脸上便露出笑容,上前叫他起来。

她入了殿。袁汉鼎随她而入,止步于殿口,恭敬地道:“臣此次入京,不但蒙皇帝陛下隆恩,破格封赏,白天里,亦得见太子之面。太子对臣极是礼遇,向臣转了皇后对臣的问候与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