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辟寒金(76)

谢长庚道:“戚氏自己也答应,说愿意做娘的干女儿,娘你何必定要儿子纳她?”

“你还说!你都这么开口了,她一个女儿家,难道还能赖着说不肯?可怜凤儿,这么多年,一直等着你,委屈求全,到头来,你却如此忘恩负义!早知道这样,当初逃难掉下水,我就该松手不活了的。如今害凤儿没了娘不说,连下半辈子都没了依靠!我日后死了,有什么脸去见凤儿她娘?

谢母一边用手拍着地,一边哭诉。

谢长庚望着坐在地上蓬头散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老母,眉头紧锁,半晌,终于说道:“娘,你先起来。此事,容儿子再考虑。”

一直以来,谢母在戚灵凤面前再三地保证,说儿子定会听自己的话,迟早将她接进门来。没想到这回,儿子仿佛铁了心地要拒,谢母一是失望至极,二来,更不愿在戚灵凤面前失脸,这才寻死觅活,以命相逼。

谢母偷偷觑了儿子一眼。

儿子虽然松口了,但面色却不大好看。她也不傻,自然看得出来,儿子这是勉强让步。

这些年,他官越做越大,积威迫人,自己也是靠着儿子得封诰命,在乡邻面前风光无比。

戚灵凤固然值得疼爱,但自己终究是要靠儿子的,老太太心里门清的很。他终于退让,自己能在戚灵凤面前挽回些颜面了,便也不敢再逼,怕真将他惹怒,和自己翻脸。

“你一日推一日,到底要到何时才能把事情办了!”谢母埋怨。

谢长庚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耐着性子,说:“儿子最近事多,还请娘体谅。儿子尽快。”

他将老母从地上扶起。

“娘你饿了一整天,儿子先伺候你用饭。”

谢母抹着眼泪,坐了下去。

“庚儿,你不会怪娘逼你吧?娘就你一个儿子,凡事都是为你考虑。慕氏那妇人,看着就不是福厚之相,不是庚儿你的良配。凤儿却知根知底,又稳重,又孝顺,你身边有她照顾,娘才能放心。”

谢长庚微笑道:“娘的好意,儿子明白。”

折腾了一宿,谢母早就疲倦不堪,见终于逼得儿子露面让步,孝顺依旧,也就见好就收,吃了些东西,唉声叹气地躺下去了。

谢长庚服侍老母睡了下去,从房里出来,停在门口,闭目,揉了揉额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管事还等在外头。

老夫人来的次日,夫人便走了,现在又闹了这一出,内中隐情,管事岂会看不出来?分明后宅起火。知老夫人已进食,人也歇了下去,松了口气,但见节度使脸色晦暗,眼睛布着一层淡淡血丝,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压低声道:“大人放心,老夫人白天之事,我已安排过,将府里不相干的下人都调开了,知道的人不多,不会外传。”

谢长庚颔首,叫他去歇息。

管事应了,正要离开,又被叫住,见节度使停着,仿佛在想什么,便问:“大人还有何吩咐?”

“天气冷了,明日你去库房,挑些上等的服玩,还有火蚕裘、连珠锦帐,照夜玑,都送去马场给翁主。”

他提的这几样宝物,皆世所罕见,独一无二,从前西域几个小国进贡来的。

管事一愣,反应了过来,忙应是。

谢长庚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数日之后,他收到休屠城刘安的一则消息,亲自过去。

刘安向他汇报,说前些日土人老首领的六十大寿,他带着节度使的贺礼和拜帖去贺寿,虽未见到人,但对方收了东西,叫人转话,向节度使道谢,说知道节度使事务繁忙,不敢打扰,叫他放心,他们自己会提防北人,不会将马河谷拱手让人。

这意思,其实就是委婉拒绝了谢长庚想要会面的提议,不愿谢长庚协助参与马河谷的防卫之事,更不愿搬迁。

谢长庚眉头微皱,登上城楼,眺望着远处马河谷的方向,沉吟了片刻,道:“北人权力交替,新王于数月前上位,天气又日渐严寒,他们会有动静,你加强戒备,不能松懈。”

刘安得令。谢长庚事毕,出城而去,行到那条岔道口。左边回往姑臧,右边去往马场。

他停马,迟疑了片刻,带着随从,转向往右道而去。

……

慕扶兰坐在屋里,借着白天最后的一点余光,望着屋角桌案之上,那只数日之前,谢长庚派管事送来这里的宝箱,久久地出神。

屋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去。

又一天,要过去了。

她看了眼外头。

谢长庚那日走后,这几天,熙儿一做完读书的功课,就要去骑马。

慕扶兰起先担心危险,自己总是在旁盯着,这两日,见他骑得很好,小马也十分温顺,从不会蹶蹄子,加上边上有两名护卫时刻保护着,也就放下了心。

前几日,到了这个时辰,护卫已将熙儿送回来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还没回。

她起了身,朝外而去,才走出内室,冷不防,侧旁伸过来一双臂膀,将她搂了过去。

她闭了闭目,慢慢地回头,对上了一双带着笑意的男人的眼。

“你何时来的?”她问。

他不应,只低头,亲她的面颊和脖颈。

慕扶兰扭过脸。

“我出去看看熙儿,何时回来。”她说。

谢长庚将她搂得更紧,低语:“我方才见过他了。已经叫人带着先去吃饭了。”

他说完,将她抱了起来,转入内室,放在了床上,解了自己腰间那柄碍事的剑,随手搁于桌上,跟着压了下来,凝视着暮色之中,枕上这张美丽的面颜,手背轻轻抚过她的面颊。

“天气冷了,我不是叫管事送了几样东西到你这里吗?你怎的不用?”

慕扶兰说:“你来得正好。心意我领了,东西带回去吧,我用不着。”

谢长庚和她四目相对了片刻,低声道:“慕氏,我知道委屈你了。你在这里再住几日,我会送走我母亲的。”

慕扶兰微笑:“好。”

他迟疑了下。“慕氏,有件事,我和你说一声。”

他欲言又止,仿佛心事重重。

慕扶兰没有说话,始终含笑望着。

“我大约要纳戚氏了。”

他终于说道。

“并非我想。我有难处,你应当能体谅的。”他立刻又道。

慕扶兰注视着面前这男子的面容。

前世,她的这个枕边之人,也曾对她提过相同的一件事。

她在心里冷冷地想着,面上却依旧微笑,说:“晚上你若还要留下,我去叫人给你备饭。”

她将他从自己的身上,推了下去,坐起来,整理着自己方才被他弄得有点散乱的鬓。

谢长庚仰在了枕上,望着她的背影。

慕扶兰整理好鬓发,爬下了床,却被身后的男子握住了手腕。

她扑在了他的胸膛上。

“你是恼了?”他端详着她。

“就算我收了戚氏,往后也是让她在家服侍我的母亲,于你并无大碍。”他说。

慕扶兰道:“你如何方便,如何行事便是。你不必和我说这些的。”

“既如此,我叫人送来的东西,你为何不要?”

慕扶兰叹了口气。

“好,好,是我错了,辜负了你的好意。我这就取出来用,可好?”

她挣脱开他的臂膀,从他的身上爬了起来,下床,要去屋角打开那只送过来后便原封不动的宝箱,却被男人拖了回来,困在了床上。

床帐落了下去。床脚渐渐发出轻微的咯吱之声。

男人喘息着,发狠般地顶着她。

白日收尽了它最后的一点余光。

暮色四合,笼罩四野。

昏暗的床帐里,慕扶兰在男子的身下,仿佛一叶无所凭附的小舟,她闭着眼眸,思绪也飘飘荡荡。

她忆起多年之前,在她还是个小小少女之时,那日,君山老柏之下,她遇到的那名青衫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