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辟寒金(88)

全部的将士,发出一阵整齐的欢呼之声。

谢长庚带着马背上的熙儿,纵马越过一排排向着自己行欢呼之礼的将士,行至中央,停了下来。

金城捉守使骑马迎来,行到谢长庚的面前,他下马,单膝下跪,行军礼。

“禀节度使,犯独登戍的全部北骑已被消灭!还有百余俘率,如何处置,请节度使下令!”

“跪下!”

侍立在旁的将士们,发出整齐的呼喝之声。

北人俘率们早已被吓得抖抖索索,纷纷下跪,等待着将要对他们下达的判决。

谢长庚道:“推下去,全部诛杀!”

捉守使得令,消息迅速传递下去。

在传令官发出的浑厚而庄严的传命声中,俘虏们早已感受到了腾腾杀气,纷纷瘫在地上。

百余冰冷沉重的大刀落下,雪地之上,飞溅起一片刺目的血光。

谢长庚命人割去剩下的最后一名俘率的一只耳,喝道:“回去告诉你们的王,这就是犯我河西的下场!”

那俘虏宛若丧家之犬,在身后的杀声之中,双腿一软,竟跪倒在地,又爬了起来,这才跌跌撞撞,奔逃而去。

将士们再次发出一阵威武之声,声震原野。

谢长庚低头,看向坐在自己身前的熙儿,问道:“你怕不怕?”

熙儿双拳握得紧紧,仰头望着身后的男子,双眼流露出崇拜的光芒。

他大声说:“我不怕!”

谢长庚放声大笑。在将士雷霆般的呼声和投来的无数道注目目光之中,将身前这孩子,高高地举了起来。

……

慕扶兰早在数日之前,就已抵达金城。稍作休整之后,便在金城捉守使派出的一队熟悉天山地理的人马的护送下,上山寻药。

这一路走来,天气恶劣的程度,超出了她的想象。而寻药的过程,也是曲折无比。

所幸,上山数日,陆陆续续,叫她终于在冰隙里找到了足够的草药。掘根采收完毕,终于下山,这日抵达山脚,天已经黑了下去。

从这里回到金城,还要走两天的路,冰天雪地,夜路危险,领队在山脚下的一个避风山坳里搭起宿营地,准备过一夜,天明再动身。

慕扶兰人已疲倦至极,却强打着精神,在自己的那个小帐篷里,初步处置好采收过来的药,预备回城炼制,制好药后,便立刻动身回去。

一个小兵替她送来用雪水烧化的热水,又帮她往取暖的火炉里添加了些燃料,盖好炉盖,退了出去。

她收拾好东西,胡乱洗了洗脸和手脚,钻入铺盖里,和衣躺了下去。

出来已经一个月了,不知老首领如今伤情如何。

还有熙儿,不知他一个人在那边过得如何。

她在帮他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在这一点上,她相信那个男人,他一定会代她照顾好熙儿的。

她听着帐外风雪肆虐的声音,闭上眼睛,慢慢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朦朦胧胧中,忽然觉到身边仿佛多了一个人。

她打了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

帐中的矮桌之上,那盏牦油灯还亮着。昏黄的灯火里,她看到自己的脚边,蹲了一名男子。

那男子托起她一只冻得红肿的足,正在替她擦着药膏。

他低着头,视线落在她的足上,动作轻柔,全神贯注,仿佛没有觉察她醒来,直到她缩回脚,方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着慢慢坐了起来的她。

“你脚冻伤了。躺下吧,我替你把药擦好。”

谢长庚说道,语气寻常。

第63章

冰雪地里连日跋涉, 即便脚上穿了用厚牦牛皮制的靴,也没能阻挡湿冷寒气的侵入。

她的双足早在多日之前就已开始生起冻疮,到了这里后,一度更是肿胀, 以至于早上将脚套入鞋里这么一件简单的事,都成了一种折磨。

他再次握住了她的足。

如此的亲昵,让她感到有些不适。

她试着想再次收回自己的脚,却没能成功。

“别动。”他说,并未看她,视线依旧落在她的脚上,手上抹药的动作, 也不曾停过。

牦油灯的火苗是橘红色的,昏昏然地映在他的面容上。男人低着眉, 脸上仿佛蒙了几分她不曾识过的温暖之色。

那阵因为他突然出现而致的窘迫和诧异之感,慢慢地消散了。

她慢慢地躺了回去, 看着他替自己擦药,擦完一只脚,换另一只。双足都擦完了,他也没有停,用掌心继续包裹着她的足,替她慢慢地揉着。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狭小的帐篷里, 一片宁静。

外面忽然卷过一阵狂风,伴着怪异而低沉的呜呜之声, 帐门被吹得鼓了起来,牦油灯芯上的那点火苗,闪烁了一下。

男人的脸,变得忽明忽暗。

“你怎会来这里?”

慕扶兰忽然间回过神来,带了点仓促地开口,打破了帐篷里的宁静。

“熙儿一个人在那边吗?会不会出事?”

她接着发问。

谢长庚停了手上的动作,抬眼看着她。

“他还那么小!我希望在你离开之前,对他已经做了妥当的安排!”

“我将他也带来了。”

他终于慢吞吞地说。

慕扶兰吃了一惊,一下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脚,人跟着弹坐了起来。

“这样的天气,这种地方,你竟然将他也带来了?”

她丝毫也没有掩饰自己语气中的责备之意。

“是。”

他点头。

“这孩子远比你想象得要勇敢,你完全不必过于担忧。路上出了点意外,他甚至帮了我一个极大的忙。他现在就在金城里,回去了,你就能看到他了。”

他说话的语气,不疾不徐,仿佛带着一种沉稳而浑厚的力量。

“他对你放心不下,非常想你,想自己来接你。”

慕扶兰慢慢地呼出一口气,定了定神,说:“谢谢你了。我的脚没事了。”

谢长庚将带来的药膏放在一边。

“明早起来,冻伤的地方,你自己再抹一遍,抹完记得揉一下,有助药效发挥。”

“我知道。你想必也乏,自管休息去吧。”

他没有动,沉默了片刻,忽道:“慕氏,你就不问一声,我为何会出来到这里?”

慕扶兰的心微微一跳,抬眼看向他。

“莫非老首领不行了?”

谢长庚盯着她那张露出紧张之色的脸。

“老首领确实又昏迷不醒了。我固然希望他化险为夷,但实话说,即便他等不到你回来了,于大局,也无多大影响。”

老首领会再次昏迷,这种情况,本也在慕扶兰的预料之中。临走之前,也向来代替自己的军医交待过应对保命的救治之法,尽量等到自己归来。

她道:“那你为何出来?”

“我已将我母亲送回去了。往后,她也不会再要我纳戚氏了。”

他有些突兀地道。

慕扶兰一愣,和他四目相对了片刻,含含糊糊地说:“希望你母亲不至于太过失望了……”

“她很失望,但接受了。”他打断了她的话。

慕扶兰不再开口,转过头,说:“你去休息吧,我也很累,明日还要早起的……”

她的声音忽然停住了。

谢长庚伸手,轻轻地端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了回去,向着他。

“慕氏,我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和熙儿一样。”

“我想你了。我不放心你。所以我来了,想将你早些接回去。”

他凝视着她,轻声地说。

慕扶兰一下僵住。

狭小的帐篷,忽然之间,变得愈发逼仄了起来,只有呼吸之声,清晰可闻。

他又道:“你应当还记得熙儿是如何来河西的。三苗地震那时,我把他强行挟来。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当时是为泄愤,迫你向我屈服。但你不知道,我原本已是走了的,当时之所以回去,我的初衷,并非是要再次为难于你。我是放不下你。我知你一心救人,担心你会在地震里遇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