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没有信息。
城中的居民如同安逸的猪羊一般,对南方的战事也不怎么感兴趣。
那些诗人和画家还在饮酒作乐,澡堂子里依旧一片狼藉。
大概是能够感受到她的焦虑,波提切利给她带了瓶新的葡萄酒。
“祈愿就够了,其他的事情交给他们便好。”
年轻的画家给她斟了一杯酒,语气颇为淡定:“你这时候如果冲到布林迪西去,只会给他们带来更多的麻烦。”
确实如此。
没有枪械,没有盔甲,她作为一个女性,在这种时候只能被动地等待。
海蒂揉了揉额角,抿了一口葡萄酒,忽然怔在了那里。
口感——真是好极了。
怎么会有这么好喝的葡萄酒?!
她原本在美国被养刁的胃口,在来这儿一年之后已经把阈值降到了最低,偶尔吃个糖块都是种享受。
人们粗暴的对待着肉类,酒酿也时常味道古怪到分不清是变质还是本来就如此。
甚至可以说,这两年来没有因为痢疾而猝然离世,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海蒂喝了一口这回味甘醇的酒液,下意识地又喝了一口。
这和她在宫里先前喝过的其他酒全都不一样。
而且……还带着蜂蜜一般的轻微香气。
等等,这不会是……
“尝出来了吗?”波提切利眯眼笑了起来:“我从你酿酒的那个木桶里偷偷拿的。”
“哎?!”
-2-
封条这种东西,对于一个画家而言,完全不存在什么问题。
哪怕是洛伦佐亲手写个什么字条贴上去,波提切利也可以惟妙惟肖的模仿出一个新的出来。
他给她带的这瓶酒,是当初用那炭烤之后的橡木桶酿成的。
这……是这个世界上的第一桶陈酿吧。
海蒂忽然感觉自己喝的是一杯被搅碎的大英博物馆。
在此之前,人们都只能喝新酿,旧酒会变质发酸,成为被舍弃的下品。
可是由于她的到来,酒桶酿造法和软木塞储存法都被提前了百年,这本不应存在的美妙事物竟就这样真实的诞生了。
哪怕只酿造了一年有余,味道也美好到如同做梦一般。
“我喝的……不会是第一杯吧。”她下意识道。
这不亚于美国人凭借阿波罗飞船登上月亮。
“不是。”波提切利笑着摸了摸后脑勺:“我刚才进酒窖的时候,偷偷先尝了一点——果然好极了。”
海蒂叹了口气,教他怎么用宽底的器皿醒酒,带着他一起品了一杯佳酿。
坐在这儿焦虑也不会改变什么,倒不如去做点别的事情。
“要不我们再酿造几桶,最好放的时间再久一点——”波提切利摇晃着玻璃酒杯,显然已经完全沉浸在葡萄与蜂蜜交织的香味里了:“等两年,不,五年之后,我们叫上洛伦佐先生和列奥纳多,一起再尝尝这绝妙的好酒。”
海蒂怔了一下,也终于笑了起来。
“好啊。”
她带着他又去定做了新的橡木桶,还一块研究了下炭火的烘烤方式。
新鲜的酒液被储藏进橡木桶中,一装就是三大桶。
海蒂随手用英文在暗处写了标记,用来提醒自己不同的储存和开启年份。
先前的第一桶已经被天使分走了一大勺,加上波提切利倒走的那一瓶,现在还剩五分之四左右。
她拔掉了玻璃塞换成了软木塞,开始期待一年之后这桶酒的味道。
不过如果他们打了胜仗回来,可能这桶酒一下午就可以被解决干净了。
除了新酒的倒入之外,海蒂还发现了一些别的事情。
橡木和橡木之间,也存在各种区别。
比如美国橡木酿成的酒,也就是她从前喜欢的那一款,会带着香草或者小茴香的味道。
而法国橡木会让酒液多一些微妙的奶油味和焦糖味。
不过,人工除潮后的木头虽然不容易腐朽,但似乎有些容易开裂。
这种酒桶恐怕只能用个三五年,再往后都不一定牢靠。
如果要造二十年佳酿,恐怕需要用自然风干的橡木,让它们在风中均匀地蒸发个一两年才行。
她直接掏了几枚金币,拜托工匠们在后库里做相关的架设。
再过几年……也不知道这儿的一切会变成什么样子。
大概到了十一月底,领主终于带着人马浩浩荡荡地归来了。
他们回来的那一天,满城的居民都在欢呼庆祝,连带着歌者和乐队都跟随着队列吹奏弹唱了大半个城市。
海蒂和领主夫人还有小孩们等候在杜卡莱王宫前,等了许久才看到熟悉的身影。
洛伦佐下马之后,小孩们就欢呼着跑了过去,克拉丽切也迎了过去,和他短暂地拥抱了一下。
而达芬奇也从后方下了马,笑着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绝对猜不到我制造出了什么——”他在她耳边兴奋道:“土耳其人已经全部乘船离开了!”
海蒂愣了一下,也露出惊诧的笑容,在这一刻感觉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这场战争真的打赢了——她又能平安地多活几年!
洛伦佐本来想找海蒂说句什么,一回头却看见达芬奇抱紧了她笑着低语,只静默地把眼神收了回来。
赢了就好。
接下来的好几天,整个城市又陷入狂欢之中。
在这场战争中,洛伦佐说服了那不勒斯和米兰的领主,与他们签订了《共同防御联盟条约》,更令人惊喜的是,教皇英诺森八世也参与其中,直接诱使了许多小城邦也纷纷加入。
但正如他们临行前预期的一样,威尼斯选择袖手旁观,不予以赞同或者否定。
不仅如此,佛罗伦萨的军队直接在好几场的战役中发挥了巨大的贡献,威名也开始令许多曾经的轻视者为之改观。
发挥出核心作用的,就是达芬奇亲自设计的战争机器——巨弩。
他原本就博学多才,对物理和数学都有过深入研究,在启程的时候就开始把旧有的思路进行革新和更改。
这把巨弩有八十英尺宽,需要六轮长板车进行运输和移动。
虽然手枪已经在这个时代开始普及了,但准头差、杀伤力不准、容易爆膛,而且还填弹慢。
相比之下,这把巨弩如同无声无息的巨魔,直接扭转了战争的局势。
他设计出了精妙而又高超的螺旋齿轮装置,而且通过三十余张草图画出了齿轮、蜗杆、扳机等各种构件。
“一百多磅的巨石,就跟流星一般狠狠地击中了那艘战舰!”目击者夸张的张开双手,跟海蒂比划着这东西的规模:“那船还没来得及调头,噗了几声就沉下去了!”
达芬奇倚在旁边举了举酒杯,语气也快活极了:“我算出来弹射力和拉伸角度的关系,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海蒂笑着听他们交谈着这些,还接过纸稿去看达芬奇画的示意图。
她知道他能做到这些。
那巨弩不仅能击毁沉船,还赶走了好些军士,吓得敌人抱头鼠窜,甚至有好几个都淹死了。
“我们还遇到了更好笑的事情,”达芬奇接过话茬道:“在塔兰托,有处军事要塞修建了逃生通道,被我们的侦察兵竟然给找着了。”
“那岂不是可以直接潜进去?”
“何止是潜进去?”他大笑了起来:“那设计师居然让逃生通道联通到要塞深处的内部,我们的人直接抓了好些俘虏!”
这三四个月的战事进行的畅快而又顺利,而且还让领主们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相互确认着兵力和实力,一如既往地做着客套的朋友。
而达芬奇的战争天赋,也开始被各种人传颂和赞美。
他确实是这方面的奇才——
从运输装置到起重装置,从部队阵型到兵械改造,似乎就没有他不会的事情!
不光是士兵们看见了,连佛罗伦萨城里的人都开始骄傲的谈论这个名字,和外乡人吹嘘他靠着怎样的神通击沉船只,仿佛是自己亲眼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