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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之上:消逝(2)+番外

作者: AnTom 阅读记录

这道厚重的脚步声却愈来愈近,然后终于停了下来。

——粉绵羊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她全神贯注地盯着对面的树林。她的心砰砰直跳,觉得自己像是一根被点燃的蜡烛。因为脚步声的主人就停在她的身旁——在她状态还没恢复而局促的时候。

也许只有三十公分吧。粉绵羊依稀能闻到他的味道。这味道让她心底一惊,仿佛勾起了什么回忆——这是一股仿若新生的青草气息,清新里搅动着香甜。她说不出心里的感受,但她知道他很特别。

那人只是一动不动的和她一样站着,谁都没有说话。也许谁都没有必要说话,但至少,她觉得,应该在这样安静的清晨说一句问候的早安吧?森林里的人们都是这样的啊。她已经完全没有戒备了。

粉绵羊又闭上眼数数,她在等待这位先生的问候。时间分秒的流逝,一切却还是从前的样子。

她觉得再憋下去她都快窒息了,如果火车现在来就好了:那么两个人会踏上不同的车门,会走进不同的车厢,会坐在隔着距离的座位上,就连窗户的朝向也会是不同的——这不就一了百了了吗?

“早上好……”

粉绵羊觉得自己是嘶哑着说出这句话的。

她不敢看他,而是斜下脸瞅着他的鞋子。那是一双很大的,微微湿漉的登山鞋,两只鞋子上没有一丝污垢,并排着,像摆放在展示柜里供人观赏的模样,而且鞋带系得优雅极了,似乎有一股奇特的独立的生命力缠绕在上面不愿挪动半分。粉绵羊第一次看到这样神奇漂亮的鞋子,它是打扮不来的,即便是安娜也不可以,甚至神圣得有点像某种仪式。

——“你也好,小家伙。”这位先生说。

他的声音……像安娜尔湖一样,深沉又平静。

粉绵羊几乎立刻就喜欢上了他,没有缘由。

“也许我该抬起头看看他的。我可以心平气和的侃侃而谈,像平常那样。”粉绵羊尝试了好几下,但她的下巴的确被什么东西拴着黏在了地面上。“我想这位先生会发现那根线的,他会帮我扯断它,这样子他就会顺便看到我唯一漂亮的眼睛,而我也能看着他了。”

可是空气里压根就没有什么东西吧。

这气氛尴尬极了。粉绵羊甚至觉得他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怎么能这样冷漠无情呢,她明明就站在你的身边来着。一位温文尔雅的先生,起码要对女士礼貌相待吧?

粉绵羊焦灼地玩弄着贴着衣摆的手指。好吧,她说,既然这样,等火车来了我一定等他先走,或者我到最后的那节车厢。车厢后门那儿能看到所有流逝的风景,像穿越了时光隧道般美妙,每次她都会乐此不疲的贴着门直到抵达目的地。

他穿着深绿色的牛仔裤,上衣是好看的深灰色的法兰绒夹克。虽然色泽陈旧,但是有一种另外的干净整洁。粉绵羊悄悄多观察了两眼,心里觉着他应该是位旅行者吧。

余光里,他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表,随后他垂下手来,笔直的放在腿侧。粉绵羊转起眼珠子暼着他的手,她看到了那藏在灰色的浓密毛发里的利爪,还有那只深邃的黑色手表。

忽然,他开口说道:

“火车已经迟到十分钟了。”

像是有电触了粉绵羊一下。她知道他是在自言自语,因为他并没有对着她说,语气也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那样平淡无奇。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因为粉绵羊只不过耽搁了十来秒,然后接话说:

“是啊,也许快来了吧。”

——不,晚些来吧。

“嗯。感觉会有点不顺利。”

这时,粉绵羊真切感受到了他低头看来的视线。

“小家伙,我觉得我在哪里见过你。”

什么?见过我?粉绵羊使劲儿回想着一切。不不不,这位特殊的客人绝不会见过自己的——很快粉绵羊就断定了答案。

“是吗,可是我不认为你见过我,因为我住在幽兰谷的森林深处。那儿有一颗很高很大的榕树,我的家就在山坡下面。所以我很少外出的,而且我也没有想起有见过你呀。”

“真有趣。也许你看我一眼的话,就会有些轮廓可以去寻找了。”他带着些笑意说。“但是我真的感觉对你有些印象。一只有着兔子耳朵的大黑鼠——嗯,虽然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联系。”

“你太高大了,看你会把我脖子折到的——但我看见了你的手,所以大概猜得出你是谁。”

一只灰色的大狮子哎,如假包换!

“噢?我可戴着一副很好看的面具呢,不用看看吗?不过也对,何必看我的脸呢?外表是最不能相信的东西了,正如我也不相信你的内心是和你的外表一样。”

粉绵羊可以说是完全没听懂他的意思,这话难接极了。她踌躇着,铁轨的尽头处,树林里的隧道如无底洞般漆黑深邃。她认真地盯了好一会儿。她想,难道他真的戴着面具?但他明明是一只毛发整洁的雄狮,血统高贵的一族。

“小家伙,你为什么来这么早?”

这位狮子先生忽然问道。

“去秋兰镇给我的姨母买药,”粉绵羊说,“她的病又加重了,我必须在中午前赶回来。”

“哦……我记起来了。你的名字是艾米莉亚吗?”

他有点确信地问。

“咦,你怎么知道?”

粉绵羊再也不能不看他了。她努力昂起头,接着吃惊极了。

他同样仔细地描绘着她的五官,在她水灵灵的粉色瞳孔上逗留了好一会儿。粉绵羊看到他明显地惊讶了,但他肯定也瞧见了粉绵羊的吃惊。他看了阵子月台对面的树林,然后才对粉绵羊说:

“我在这里待了三天,听说了不少本地的事儿。对了,你的姨母——莫莉女士的病严重吗?不过,我听说她对你似乎很不好吧,因为你父母不在的缘故。”

“不,姨母对我真的很好,只是某些时候会很奇怪。她让我不要浪费钱买药,可是我害怕她真的有一天会熬不下去,所以……”

“噢,那么你还是要去买药的对吗?”

他笑了笑,然后有点认真地问:“也许这次班车晚来,就是因为它不想带你去呢?”

“可是我必须去的。”粉绵羊立刻说。她垂下了眼,“她还在家里等我我只有她了。”

——这位先生安静了好片刻,才迟疑地吐出个“嗯”字。

于是,他们又陷入了一种寂静。除了微风,花香,滴答滴答的水珠,时不时还有鸟儿或单或双的从站台上飞过,四周没有了一点声音。

火车快来了吧?她又开始想起来。但是她默默祈祷不要在这一刻响起它的汽笛,下一刻也好。她想跟他说话,可是她又期待又害怕,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犹豫和顾虑什么。

粉绵羊有点难过,莫名的难过。这时候她已经开始不再去想火车还有多久来,也羞愧的避开了还躺在床上在痛苦中沉睡的姨母。

“先生,我能请问您的名字吗?”

粉绵羊盯着自己的脚尖,细细地说。

“哦,”他犹豫着,“帕奥里德,你可以这样叫我。”

——真好听的名字。

“那么,您也是到秋兰镇去吗?帕奥里德先生。”

“不……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我觉得我迷路了。”

“可是,您不是正在这儿等车吗?”

“嗯……我是说其实我现在也没有想好在哪儿下车,我想等上了火车再仔细地考虑一下——不过,听说秋兰镇似乎也很漂亮?而且离这儿挺近的吧。”

“是的,但是那儿得等到秋天才是最美丽的。”

她边说着,边不由地点起下巴:“嗯——那时候大街小巷里到处都是红彤彤的枫叶,跟下了场鹅毛大雪似的,漫天飘啊飘,然后像叠千层蛋糕那样,重重叠叠的铺在地上。所以逛街的时候感觉就像踏着地毯一样,虽然累些,但是感觉很舒服呢。当有大风吹过的时候,镇子上就会全是沙沙的声音,美妙极了。”